神君与谓之神者,仅一字之差,便隔如天堑。
归根结底,神君一称不过只是个名号,与拥有者实际的修为无关。
这其实倒也很好理解,类比于人族,起初一个王朝的建立功勋者不过二叁,仅靠斟酌着平衡拉锯各方势力、论功行赏自然是很好解决的,随着统治势力的不断扩大,手下群臣职细的愈发繁拓,权力不断下放的同时,官阶的晋升与任选官员的抉择在千万年的演构中便也自然而然形成了一套逐步完善的固有体系,乃至于细化到什么样的职位需要如何的任职年份与技能标准,一套看似精心考量的规制看似合理,却全然忽略了对于个人的品性与管理能力的评估,人才的选用随之僵化,仗着资历深厚却不配其位者大而有之,却显然难以从根本解决这个问题。
仙与神到底不是可以标准化衡量的机器,现实的诸多情况显然不可能依固着所谓的任职年份的多少便决定最终官职的高低,而能力的多寡又显然不是能依靠什么具体的条条框框能筛选分辨的,于是乎,得到天帝认可青睐之人自然而然就有了另一条不同于传统规制的上升路径——
勋封。
天帝直封的勋位仿佛春日破冰的凌汛,一江流动的暖流确乎将愈发僵化的职构重新洗了一回牌局,如今天帝一脉高官者自也不乏些许自有抱负的年轻才俊,更可谓神之一字,在上界更喻之于尊贵与强权也,沾染一字确乎也是代表着掌权者对于眼前之人的高看与重视,饶使面前人高马大的年轻男人只是个战力较为出众的人族上仙,如今已然是得封叁品官员的筚辛也必然要对其高看一眼。
毕竟这些年勋封的才俊倒也不少,谓之元君、道君者更有二叁,可天帝金口亲封、独独一个阶号,将一个小仙封号为神君的,也仅此面前一人了。
大眼瞪小眼间筚辛已然不动声色地再度将眼前这个名震朝野的男人上下打量了一通,除却对方身上常年驻守军中的武将天然自带的肃杀与冰冷气息格外令人侧目,面前之人玄发黑眸,结实高大的身量确乎都将天边低垂的月影拉出一道极长的黑幕,夜风抚过,熠熠寒光的鳞甲之上,悍然风雷之气隐约涌动…很难不令人想起另一个同样因风雷之息而驰骋傲然于上界的男人——
玉清真神,玄拓。
树欲静而风不止,朝野同僚中的一些传闻如今看来似乎也所言非虚…毕竟那位玉清真神如今已因走火入魔被困入梵炎界中遭天火禁锢镇压,叁清这般多年的武力威势一旦崩裂,在强者为尊的上下界中这几乎是致命性的打击,这看起来确乎是天帝一脉最好将其势力步步瓦解的最好机会,然与此之时的天帝一派,也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曾经以一己魄力笼络八方势力的老牌督相青要帝君濯黎一同辞官隐退,将一切未了的事务与人脉往来尽然抛下,两者却偏偏还是为了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子,上界暗流涌动的势力局势几乎一夜之间被搅得大乱。
筚辛不知私下感慨过几回,宁不知倾国与倾城,佳人难再得,可佳人再好,也不过是这天下棋局的一枚弃子,在他眼中,唯有真切握在手里的权利才是实的…任何的筹谋一旦加入了些许的感性,最终必将因此小节,而输得一败涂地。
这同样也是他倾慕当今天帝陛下的一点,不需靠着什么庸俗的联姻结盟,也轻描淡写地一手掌控住了濯黎离去而大变的棋局,他确乎永远理智、永远冷血,他人的算计或是莫须有的感情也好,不过也只是他手里可以反之利用的一把刀。
天帝如今将与曾经的玉清真神如此相似的一个小仙封做神君,相当于给了他万般的曝光与一步登天的权势,将那些游散不定的势力目光重新拉回,彰显天帝一脉‘唯贤以用’的包容开放,确乎也是在向叁清一派挑衅和说明,他们曾经高高捧起的武君,也不过只是如今他盔下可以随意封赏调遣的小臣罢了。
可这些到底只是群臣私下的传闻与臆测,无论天帝的意图究竟是什么,观于当下而言,当今的天帝零随可以说将继承的这一手劣势牌局硬生生打成了天胡。
“久违?…”男人玄黑的长眸轻敛,对他颇为到位的文官礼仪却只是随手抱拳,透着低垂的月光,对方冷硬的脸庞确乎从始至终都未有泛起半分波澜,玄铁精做的鳞甲不知沉达几斤,默然地在夜风吹拂中折出凛冽的寒光,凑近些许,筚辛似乎还能闻见那甲胄上似乎是铁又好像是血的潮腥气息:“本将常年驻守边关,往来之人甚少,想必未曾见过阁下。”
男人的情商似乎比能够扔进茅坑的玄剑还要又臭硬几分,筚辛闻此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毕竟这上界官场权贵间,有权有势之人总是互相装作认识彼此,‘久违’一词不过是随口拉近关系的客套,向来能言善辩的他倒是头一回在开口就被人聊僵了舌。
“自然…自然,神君之名如雷贯耳,神君受封那日朝会小臣也在场,大是官微位次朝后了些,小臣名作筚辛,往日分属墘瀚星君所部,神君未见自然也是应该的。”
“哦。”男人闻言依旧面无表情,全然也不会想到面前之人只是顺坡下驴胡诌诌了一嘴:“那还真是久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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