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儿的河边的大石头上,从日出到日暮。
他紧抿着唇没有回答,然那个小女孩却全然不在意面前故作老成的男孩的冷漠,自顾自介绍道:“我叫维娜,跟我爹爹从若羌来…”
“我不想听这些。”
尚还年幼的他厌恶地别过眼去,旁人的好奇在他看来,无异于一种对于异类的羞辱。
“可是,我觉得你的眼睛真好看。”
小女孩只是盯着他自顾自道:“一只像白天的照在佐哈河上、波光粼粼的阳光,另一只又像吹入漆黑断崖的风。”
“那是什么?”
他忍不住转头去看,那么多年了,他早就忘了那个女孩的容貌,只记得那双熠熠的…像是荒漠早生的太阳般,会发光的眼睛。
“一只是琥珀色的,另一只是黑色的。”
像是光与暗的对立,却巧妙地和谐地融在了同一张脸上。
“我爹爹给我养的波斯猫也是这样的眼睛呢…一只蓝色,一只绿色,等我下次,下回再来,我就把猫猫带给你看看——”
“所以你叫什么名字?”
他却答不上来。
魔语的发音相对于如今的官话都是极为晦涩的,官话只有显然的四调,而魔语则有七音,女孩舌头打结地将那个晦涩的发音读了又读,显然也难以理解这等古怪的名字,只不过最后一个音却刚好是个扬调…
“弘…我叫你弘好不好?”
他从此有了自己的第一个人族名字。
他答应会见见她的波斯猫,他们还会再见。
拓跋弘有时在想,饶使百年以来,他想得已经很少了,偶尔的回忆好像会提醒他,最起码他还记得曾经有一个这样的姑娘,给过他这样片刻的、毫无目的的善意…
或许他本就是这样不详的人。
仅在他们说过话的第二日,他就在远离佐哈河的枯杨林下,看见了满地的鲜血与尸体,成群的野狼与秃鹫怡然自得地享用着这‘来自大自然的馈赠’,仅不过一日的光景,两人再见之时,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已然被一只眼角有疤的秃鹫三两下琢了个干净,空洞洞的颅骨望着天,于是她的世界终于同他一样…成为了彻彻底底的黑白。
这样杀人越货的事在青崖也并不少见,尤其针对异族人的排挤更加重了异族商队遇害的概率。
他漠然地转身离开,佐哈河清清的河水潺潺流动,清晰地印见他的面容,拓跋弘看见的也不过只是两只颜色深浅不一的双眸罢了,一切都是灰白、冰冷的。
寻常人身上有气,他更愿意把它比作一个个刚出笼的包子,雾白的生气愈大者,身体越是强健、寿命仍长,而气越小者,身体内衰不止、命不久矣。
修道之人的气更是比常人凝实,尤是修为高者,自成形态,于他而言比常人更加好认。
故而一切的异常也显得那样突出…穆青看似是活的,却毫无生气,而玄桓似是为神,却半点修气也无,散出的气很淡很浅,带着股隐约的腥臭,冰冷至极。
他很早之前便发现了这两个奇怪的‘人’,可这世间之事奇怪的本就太多了,他甚至无法跟人分享什么…而他们的死活,又与他何干呢?
拓跋弘想,或许再来一次,时间逆流,他仍然会坚定的主动去接触她,去窥探她身上的秘密…甚至于将这抹他人生所见的第一缕色彩,贪婪地纳为己有。
色彩给他所带来的强烈震撼绝不亚于一个失明百年的瞎子重现光明。
在黑与白的世界里,绫杳显得那样特别。
她的皮肤是白里透粉的,头发是黑色的…
她炽热而多彩,人息川流,他总能第一时间发现她的所在。
他尤为讨厌他人直勾勾地看着他…可反过头来,他几乎常常会藏在人群中、阴影中、长梁上,近乎贪婪地望着一无所知的娇小身影,常常不间断地看上几个时辰。
他无时无刻不在窥视着她隐藏之下的真容,可直至看见那玄拓副撕毁的画像以及魔族广传的
‘王后’之像时,他的嫉恨几乎如车轮碾烂的西瓜般汁水四溅,后知后觉的占有欲如同随手丢弃在荒地的一粒种子…一旦发芽,终会肆无忌惮地遍布整篇荒野。
拓跋弘曾是期待的,期待着玄桓狠狠将面前之人赶跑之后,终有一日发现她就是他苦苦寻觅的人…而如今,这种期待终转变成了莫由来的害怕。
明明只有他…明明只有他才能——
思绪繁杂间时间的流速都好像变慢了,他近乎是慌乱地想要找些什么来掩盖真相的暴露,体内再度翻涌的热潮却支配着床上之人皱着眉挣扎着翻了个身,衣裙敞露间,遮掩的破碎布料再度滑落,直直沿着薄薄的肩背一路而下,嫩滑的裸背因为常年的修道习武结实紧致,然吸引人的却并非蝶翼般绽放的胛骨……
异色的长眸倒印,脊背之上,长长的疤痕以肉眼可见速度迅速愈合淡化,直至彻底毫无痕迹与周围的皮肤融到了一处,光滑如新。
传统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