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景叁十年,九公主出嫁。
这本是一件天下同庆的喜事。
可九公主要嫁的,并不是人,而是一柄剑。
一时间,千娇万宠的九公主成了皇宫中不能提及的人物,百姓口中的笑话。
她分明是宁国叁百多年来唯一的嫡公主,自小深养在宫内,犹若明珠般熠熠生辉,未来可期。
一朝成婚,便成了冷宫弃妇,只能日夜守着那柄剑过活。
礼堂之上,小九儿看见父皇母后偷偷抹泪,与她同胎的皇兄更是双目赤红,险些昏倒过去。
小九儿却不觉得难过,她独自拜了天地、拜过父母、又拜那柄剑。
礼成,她和剑一起入了洞房。
小九儿在床上枯坐一夜,也没人来挑她的盖头。
第二日一早,侍女进房,收了床上祈子的礼器,替小九儿脱衣入睡,哭泣道:“九公主受苦了,那仙君真不是人,怎可以如此怠慢轻视公主!”
“嘘,莫要置喙仙君,小心他听见。”
小九儿躺在床上,将那柄通体沉黑的剑抱在怀中,像是新婚夫妻似的爱护道:“哭什么?这是好事。”
其实小九儿自小就知道,她作为宁国叁百多年来唯一的嫡公主,是有使命在身的。
当年宁国太祖流落在外,险些被追兵绞杀,是一路过的仙君救他于生死之间。太祖感恩戴德,对天发下血誓,待他日后重振山河,便将女儿嫁于仙君,以报大恩大德。
只可惜,太祖一生未得嫡女,宁国皇族多子多福,却是清一色的男儿。这血誓便一直延后了叁百年,直到小九儿与皇兄出生,天现异象,彩云金光笼罩皇宫,才有人想起:宁国还有一段仙恩未报。
“那也不能让公主和一柄剑成婚呀!”侍女替小九儿鸣不平:“他仙君了不起,他清高,若是真不想要公主,何苦送一柄剑来成婚?直接和离不就成了?”
“胡闹。”
小九儿第一次斥责下人,声音软软的,没几分威严。
她摇了摇头,合上眼道:“仙君自有打算。”
侍女又为公主抹一把泪,她心想,公主这是拿一辈子偿先祖承的恩情,太无私太可怜了,她得多给公主做些好吃的,可不能亏了公主。
待到屋外没了动静,小九儿才睁开眼,轻轻抚摸怀中这柄通体沉黑的剑。
剑不会说话,静悄悄的,怎么抱都抱不暖,就是一柄很普通的剑。
小九儿把剑一扔,很是满意。
别人都见她可怜,惜她弃妇,暗嘲她是个笑话。
可小九儿自己知道,如此这般,她不仅能报先祖的恩情,还能一辈子呆在皇宫里,永远做九公主。她能在父母膝前尽孝,与疼爱她的皇兄历岁岁朝朝。至于她那无法启齿的怪病,也不用与人坦白了。
只是没个夫君,没什么好伤心的。
而且教养嬷嬷说了,男人在床上都是折腾人的。她是双生子,天生体弱,真要与男人盖被同房,指不定被磋磨去半条命。
她最怕疼了。
念及此处,小九儿偷笑出声,伸出一根手指头去戳那柄剑:“你好呀~呆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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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无名山,闭关中的人忽然睁开眼。
左子修已在此地闭关百年有余,身下石台早已青绿蔓野,他却仍是青年模样,睁眸时目光清冽无垢,眉间未见霜雪。
“宗主,您破关了!”有人跪地恭迎:“庆贺宗主再破一劫!”
左子修抬起手,发现左臂内的暗痕并未淡去,劫数未消,但他此时的确耳聪目明,再无心魔幻象侵扰。
这是怎么回事?
左子修正疑惑,忽然脑袋好像被什么点了一下。
‘呆木头’。
一道娇软酥绵的女声在耳侧响起,左子修心神震荡,已然利剑出鞘……
他摸了个空。
左子修眸光一冷,弟子们连忙解释:“宗主息怒!前几日宁国来信,说嫡公主已到出嫁年纪,应叁百年前的血誓,想请您下山迎娶公主。弟子们不敢妄揣天意,更不敢扰您闭关,这才取了您的剑,让那些凡人以剑代婚。”
左子修自然记得当年给他磕头不停,口口声声要将未来女儿嫁给他的那人。
那血誓着实荒唐,左子修并未上心。
没想到叁百多年过去,那血誓竟然成了。
“荒唐。”左子修长袖一挥,道:“写一份和离书送下山去。”
弟子们不敢有他,急忙供上笔墨。
笔锋刚落,纸便被润透了。
再起一封,笔杆应声而断。
左子修入道多年,此时也明白了一件事:此乃天意。
“送些东西去。”左子修再度入定,吩咐弟子道:“莫让她在凡间孤独无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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