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招睁开眼,斩苍已经不在房中。
他如同第一日早上一般,在院子里四处溜达了好几圈,又将樱招雕刻出来的那些小玩意儿仔仔细细看了个遍。那只被他折断了翅膀的蜂鸟亦被修复好,放置在了她的那些物品当中,等着她一起收拾进乾坤袋。
然而樱招却没打算将它们带走。
她站在院中,望着黎明时分轮廓模糊的天空,轻声问斩苍:“我能把它们留下吗?”
斩苍点点头:“可以。”
那便没什么好收拾的了。
法阵被斩苍轻松开启,二人再次走进通往谷口的山道时,忽然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不远不近的一段距离,他们没有再交谈,只有沉闷的脚步声在山道中回响,像是一场冗长的告别。
守在谷口的赤炎兽依旧在洞内四处喷火,其中一头感应到斩苍的气息,炽火卡在喉咙里没喷出来,被自己硬生生吞了回去。结果那团火在喉咙处烧得它七窍生烟,两泡眼泪堆在眼眶直打转。
呜呜咽咽的模样,可真不像头凶兽。
其他几头亦不甘示弱,将周身烈火收得一干二净,嗷嗷叫着低下脑袋,蹭过来欲寻求主人的爱抚。
斩苍伸手将它们的脑袋一只一只挠过去,见樱招一脸犹豫地站在山道中没挪步,才冲她招招手,“你身上有我的味道,它们不会伤害你,”
有他的味道?
什么时候沾上的?
樱招提起袖子闻了闻,没闻出来。
兴许是兽类的鼻子总比人要灵敏百倍吧,而且她与斩苍连日以来,夜夜宿在一间房里,难免会要将气味混淆在一起的。
樱招提步走过去,那几头赤炎兽果真对她没有任何敌视的表现,反而在她身旁绕来绕去,如同家犬一般温顺。
谷口近在眼前,感应到刑天出世而聚集在谷外的修士们,有些已经返程,有些依旧悄悄地潜伏在附近,欲在第一时间亲眼目睹究竟是谁得了这份了不得的机缘。
斩苍只能送她到这里了。
如今两族之间虽然相对太平,明面上未起大争端,然而几千年来积累的仇怨却依旧横亘在两族之中,轻易无法消散。
仙门大派苍梧山掌门亲传弟子若是与魔族之尊私交甚笃,恐怕又会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即使樱招本人根本不在乎,但她的师门在乎。
连累师门被口诛笔伐,是她最不愿看到的事情。
“斩苍。”她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想说自己这便走了,却半天没舍得抬脚。
洒进洞口的日光照耀着斩苍半边脸,他看向她,明白她的难处。他偏着头思索了片刻,竟一手拽住她的胳膊,将她拉近了一些,“我送你到琅琊台。”
魔尊大人决定下得仓促,动作却干脆利落不容拒绝。魔云腾起将樱招直卷而上,瞬息之间二人便从黑齿谷来到了魔域与中土交界之处,琅琊台。
驻守的魔族士兵被他用术法定住,下到琅琊台上时,偌大的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
攥着樱招胳膊的那只手在她站稳及地时缓缓松开,她抬头望向斩苍,听见他解释道:“你全须全尾地从黑齿谷出来,还带出了一把神剑。若是被那些恨我的魔族们知道,他们不会放过你。我还是亲自送你过来比较放心。”
樱招却没过多担心自己的处境,反而问道:“你的仇家很多吗?为什么他们会恨你?”
明明一路过来,那些魔族子民们都对他赞誉有加。
“很多,”斩苍笑了笑,没什么所谓的样子,“动了别人的利益,他们却杀不了我,亦找不出我的软肋,久而久之,仇家便越来越多。”
说罢,他盯住她的眼睛,认真嘱咐道:“魔域,没有你要的天地灵气,于你的修行无益。你出琅琊台后,便直回中土,再也不要回来,听到了吗?”
樱招没有说话,眼眶却渐渐红了。
“樱招。”斩苍又轻轻叫了她一声。
半晌,她才低低地应道:“我知道了。”
这便是后会无期的意思了。她留在黑齿谷的那些小玩意儿,也许此生,她再无法见到。
几欲渗出眼眶的泪珠被樱招硬生生逼回去,她后退几步,冲他扬起一个笑:“我走了。”
除此之外好像也没什么好交待的。
交待他要想她,交待他不要想她,怎么说都不合适。
“嗯。”斩苍也没别的话好说,冲她点点头,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如释重负。
樱招转过身,大步朝前,走了几步之后又回过头,佯装开心道:“你日后若是来中土,一定要来找我。”
“再说吧。”他没答应她,只是笑了笑,似乎在婉拒。
樱招没再勉强,收起笑容,转身离开。
斩苍看着她的背影,纤瘦挺拔的一道,乌黑的头发被她笨手笨脚地编得乱糟糟,发顶被阳光镀上一层金色光圈。
被她收服的那把刑天,她没有将其收进气海,而是故意大剌剌地背在背上,炫耀似的欲让所有人知道,虽然此时除他之外,并没有别的观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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