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昏黄的油灯下,屋内一片寂静。顾易把手里那卷医书都捏皱了,才缓缓地、一点点地松了握玉的那只手。倒是卢皎月终于从他这反应中意识到什么。她不由地笑了一下,安慰“没关系。”顾易像是没反应过来,脸上的神情还定格在又僵硬又不知所措上。卢皎月略微蹲了一下身,将他手指夹住的布料拿出来,小心地没有碰到那块玉。同时温着声解释,“我知道你和许娘子的事,议亲的时候就说过了,你没有骗任何人,无需觉得愧疚。那是你的过去、你的经历,人就是由许多的过去拼凑起来的,不要为此惭愧。”因为顾易仰着头看过来的角度实在太顺手了,卢皎月简直不自觉地抬手摸了摸未进化版男主的小脑袋瓜,摸完了才觉得不太合适,假装无事发生地把手回去。若无其事地交代了句“早点休息”,就抱着外袍离开了。顾易在原地呆愣半晌,医书落在几案上,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发顶。沉默了一会儿,又看向那块青玉,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卢皎月那天之后再也没看见顾易戴那块玉了,他在这方面总有点莫名的执着。倒是顾老夫人那边,不知道到底是顾易高价请来的大夫里面真有神医,还是因为被儿子的坚持打动,身体状况真的有所好转。或许这两方面都有,但是还有点别的原因。夜半时分,厚厚的帘帐里传来一点低声的哽咽,守夜的小丫头连忙点了灯去看。守在外面本就浅眠的玉胭也被惊醒,等进来之后看见顾老夫人的情况,立刻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老夫人这是又做噩梦了。她让小丫头帮忙扶着人起来,自己抓着老夫人的手,等着人缓过来,这才递了水过去,问“夫人又魇着了”二年前,事情刚刚发生的时候,顾老夫人经常这么半夜惊醒。但是都这么久过去了,也不知是淡去了还是麻木了,她很少再如此了。顾老夫人喝了口水,缓了缓气,才慢慢地点了下头。是噩梦,却不是故去的夫君和长子,而是留下来的小儿子。她梦见易儿娶了新妇,梦见自己终于放心地去了。但是却看见了被留下的那孩子。他确实好好活下来了,但是那冰凉又麻木的姿态、死寂得仿佛只剩下躯壳的眼神,让人禁不住产生一种疑惑他真的活着吗她喃喃地开口“我是不是做错了”那真的是她想要的吗玉胭不解,但是再问的时候,老夫人却只是摇头。稍晚些时候,顾易过来了。因为晚间的那个梦,顾老夫人忍不住细细地打量着这个小儿子,但看着看着就发现了不对。这片刻的功夫,顾易也不知道节完整章节,却忍不住笑了。再瞧瞧顾易那又是紧张又是犹豫不决的样子,她一时也不知道是好笑还是恨铁不成钢。到底还是抬手对着卢皎月招了招,“月娘,来这边坐。”卢皎月有点疑惑,但还是做到了床边的矮凳上,奇怪“母亲”顾老夫人没说法,只是带着点莫名慈爱的笑,抬手抚了抚卢皎月的鬓边。然后又抬头看了眼不远处站着的顾易。顾易福至心灵,连忙上前了几步,将手里的簪子递了过去。顾老夫人“”给她干什么啊给人戴上啊这是什么木头脑袋别说比他哥了连当年他爹都比不上顾易到底把簪子簪在了卢皎月的鬓边,不过他显然不擅长这个,簪得歪歪斜斜的,还是老夫人帮忙扶了正。顾易在老夫人的指挥下去端了镜子过来。是个木簪子,用的并非什么名贵的材料,只是随处可见的桃木,但是雕得很有巧思。顾易转身取回镜子后,却是微愣。这簪子好像不那么适合。月娘是很素雅的长相,但是身上却有一种莫名的气质,让她很适合盛装。就如那日的大婚,盛妆华服满头珠翠却也只能沦为她的陪衬,让人忍不住觉得她能撑得起更华美更繁丽的装束。比新嫁娘还华美,那是怎样的装束呢正晃着神,却见对方抚了抚簪子,对他笑了起来,“多谢夫君,我很喜欢。”她笑起来的时候,那点似有若无的距离感一下子就消弭于无形。顾易莫名有点儿脸热。再看看那枚簪子,又觉得先前的一切都是错觉、明明很合适。他低低地,“你喜欢就好。”在旁边看着的顾老夫人忍不住失笑摇头,那点从夜半惊醒后就一直萦绕心底不安终于缓缓散去。不会的,他不会变成梦里的那个样子。终究有人牵住了他。能给易儿聘到这个人,真是太好了。夜色模糊了视野。顾易站在庭中的树下,对着那块青玉静默了良久,最后轻轻地将土盖了上。他低声“阿锦,我们没有缘分。”
顾易在树下站了很久,一直到冬日的凉意浸透衣衫,整个人都冷得发僵,这才终于回了神。他尽力放轻了动静回去,但还是惊醒了睡着的人。榻上的人披衣而起,点了灯看过来,温声问了句,“怎么了”昏黄灯光映在她的脸上,她眼中还带着点刚刚醒来的惺忪,但是并没有被吵醒的烦躁,反而神色关切。顾易突然觉得没那么冷了。好像是那一豆灯火也带来了足够的暖意,让身上被夜色浸染的冰凉褪去,呼出的气息重又带上了温度他忍不住笑了一下,缓着声答“没什么,睡吧。”随着顾老夫人的身体状况渐渐稳定,顾易也终于不像是没头苍蝇似的四处翻着医术,也有点闲暇做别的事了。比如说看兵书,比如说用沙盘做模拟的演练、试图复盘二年前的那一仗。顾易性子温善,但却并不是一个脆弱的人。相反,他身上的韧劲简直过头了。那是他父兄皆殁的一场仗,大概是作为他人生转折点的,这辈子最痛苦最黑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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