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也倒霉。但那日的事根本没多少人察觉,白曜特赶在天明以前将他踢走了。后来到洛阳,逢上四月四日的宫宴,她才见上罗刹,跟他对了彼此的状况,他也觉很意外。好像所有人都很明白,唯独他们两个当局者迷。她总想着找到他就能开解迷津,结果反而最不该找他。他与她是一样的处境。
原本问完了,就该无话可说的,他们还是沿着湖畔,并肩走了好一会。他问她是否已习惯住在洛阳,她答,与在台城没什么两样。一样孤独,但的确习惯了。没人与她打交道,简直与从前别无二致。他又劝她多去宫妃间走动,皇帝的陆昭仪、高充华,都是很好相处的人。长乐公主那也可去,她们正好年纪相仿。闲时也可至永宁寺听论辩讲经。虽说中原之人,信佛多是诵经,却也不是没有讲玄理的人。也会有术士在那谋求同道。毕竟济济中朝好一个济济中朝。她忍不住打断嘲讽。罗刹只一笑而过,继续说,若要出宫,但凡传他的口信,便可畅通无阻了。那岂不正坐实了你我有染?白曜问。罗刹不说话了。
白曜又说,她的确觉宫里的女人有趣。太皇太后也称制诏、称陛下,众人待她,也如太上皇帝一般。不过建康没有太上皇帝,只有胡人会做内禅己子的事。大约是因兄终弟及的旧俗?怕日后小皇储的叔叔躲了他的位子再传与己子,如此帝王世系就改了。所以必须活着扶小皇储坐稳皇位。罗刹说她猜对了大半,但内禅的情况更复杂。本朝也就禅了那么一回,也是难为人言的权宜之举。
她已见过陆妃与高妃,长乐公主只有半面之缘。她们都是很好的人,只是她与她们一道,好像总玩不到一起。陆妃待她热忱,每回宫妃命妇聚在一起玩,都要捎上她,可她们不玩投壶比骑射,她也只有在旁目瞪口呆的份。看她们玩得其乐融融,她也没缘由的很开心。然后赏心悦目地想,她们每一个都要比建康官场上的许多猥琐男人厉害。但如此久了,多少也觉得闷。她要是从小生在北朝,能和她们玩到一块,也许会开心得多。罗刹听指此处就笑了,说他早预料到会是如此,她彪起来一点都不比她们差。如今来了也不算晚,住得久了总会熟络。
有人,在建康的时候,也说过我不像南人。好些年前的事了。白曜道。
谁?罗刹神色微动,似是知道不该问,但他还是问了。
就是就是江陵那位,你知道他吧。
罗刹吃惊地咳了一声,难以置信地眨着眼睛,笑道:他所以你是跟他私奔跑出来,他为了你才去做那些谋逆之事?最后却反手将你弃了?天哪,不会吧。但我听闻,他年纪也不小了。为何
住嘴。她打断罗刹,并踩了他一脚。
罗刹突然就笑不出来了,沉默许久,才道:我以为,我只是随口一说逗你玩,我自己都不信,竟然是真的。紧接着,他继续调侃,你竟然喜欢那种一言难尽的老头子吗?不会以前那么对你的人也是他吧。
不好笑,住嘴。白曜转头丢了这句,迈开步子撇下他。
罗刹在后面,恢复成正经的模样,说道:可他到底负了你,为那种人不值得。
都说了住嘴。白曜冲回去撕他的嘴,他便毫无诚意地躲闪求饶,突然却露出诧异的神情。她眼前一花,流泪了。她连忙自知失礼地抹掉泪痕,仍不免哽咽了一阵,扶着他的手臂,像要呕吐般弓着身。
罗刹道:我不是有意提你伤心事。很意外。
我没有伤心,我只是生气,生气,愤怒,震怒,怒不可遏。白曜说着抬起头,反而又哭得更厉害,却道,我没有难过。
好,不难过。说这话时,罗刹就像在幻境时一样温柔,跟那里情韵浅淡的星夜一样。她想到日后将要嫁给他,心上有种无可奈何的认命,似乎哪怕二人并无此意,也很难拒绝这样的安排。这是不必互害而便可互盈的好事。对于罗刹,一位领过兵的南朝公主能为他增添许多名望。白曜有了宗王妻子的身份,也能更受尊重,摆脱一些监视和限制。何况,他待她挺好的。但正是因为这是认命的选择,她多少心有不甘。只是没别的路可走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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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就在不久后的五月中,太皇太后卧病半月有余,终于辞世,全朝举哀。他们在丧期内无法结婚,但谁也无法预料这段时日间的变数。罗刹也说,太皇太后一走,许多人的保护伞倒了,朝中应有一场风雨。
也是在那天,她察觉到,灵遗身上的蛊发作了。原来哪怕远隔千里,她还是会有知觉。只是她不在他身边已有大半年了,他真的洁身自好了那么久。果然解毒都是骗她的。那玩意大约是某种无聊的春药,助兴而已。她为开了一道清风咒宁神,这才知道,院子的角落掉了一只灵鸟,小心翼翼地掩藏着自己,差点连她都发现不了。也好些日子了。
她毫无防备地打开,看了一眼就震愕地丢走,像被雷平白劈了一道。
灵遗说她快要死了,教她不要死。发信的日子,就在她遇见罗刹的那天。
原来他也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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