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曜疲倦地醒过来已是三日以后,从管家口中得知灵遗将被外任荆州,再是发现自己的灵脉空了,茫然地恍若隔世。她在檐下呆坐了许久,望着乌鸦从一条枝盘上另一条,灵遗走过来都没发觉。
她已不知该怎么生气了。灵脉的事,毫无疑问是他动了手脚。只是她没想到他竟如此恨她,她还以为初来时那么整过她就算作罢,原来真正的报复还在后头。她就像个笑话,一厢情愿地相信这一月有余的陪伴,能让他们不计前嫌,和好如初,可他早在心里将她打得万劫不复。而如今,他又将脸凑到她面前,假惺惺地关切,问她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
我灵脉没了。白曜扭开头,毫无波澜地说道。
他故作惊诧地愣了一刻,而后安慰地抱抱她,无言在她身侧坐下。
我知道是你做的,用五色丝缚住我,将我的灵脉缠在上面,你收回它的时候,我的灵脉就没了。你怎么不直接将我杀了呢?你有好些讲压胜的书,前几天我才翻过,看到其中讲五色丝的部分,它原是远古楚地的巫术所用,缚住巫觋原本的精神并引离,使其暂时变成空的躯壳,以便神明降于其上,并由巫觋之口传达天意。当时我就在想,你是不是也想拿来缚什么人我以为只是我多心了,原来要缚就是我啊。
灵遗却坦然接话:如你所言,我原想将你的灵识也拔了,可那样你会变成一具行尸走肉,只有任我摆弄,再也不会骂我,那也太不可爱了。
你只是觉得在我猜到你想做什么却避之不及的情况下,折磨我更有趣。
灵遗仍旧一无所谓:谁知道呢。我要回江陵了,本家根基在江陵,应不算太差的去处。但上面的长官是湘东王,就是几年前当面折辱过我的那个胖子,当时你也在,不知还有没有印象。
白曜道:他啊,年前我见过,又变得更肥了。
灵遗应和了一声,此外便再无别的话可说。但都还并排坐在檐下,白曜在等着灵遗说关于她的安排,他总不可能拔了她的灵脉,又丢下她不管。这么多年都已过来了。而他好像自知无法再做这个决定,正等着白曜自己先开口。
无言许久,她看着渐暮的天色,预感到别离将近,难免有些伤怀,径自说道:前日读野史,我才知张孟阳容貌甚丑,常遭小儿嫌弃。原还以为那个年代的文士,应也都是美人。我喜欢他的两首《七哀》,也宁可他是和自己辞采相类的美人。
他说,他过广陵时,望见近郊被盗发的古坟,真是那样的光景,狐兔窟其中,芜秽不复扫。家族绝祀了。若是有机会,她也该去看一看。好像从小到大,她都没离过台城很远。最远去过的地方,也只是鸡笼山?
嗯。
侍者在屋里和檐下点起灯,白曜的视野还是朦朦胧胧的,灯光似打在窗户纸上的雨点,湿漉漉地团团晕开。眼泪垂下来,又被默然吞噬。她仰起头,灵遗正起身穿庭离去。
白曜叫住他道:这次是拔灵脉,以后还会是什么?你教我日后还怎么信你?
但她的声音太轻,灵遗又转回她面前,问她方才说了什么。她不想再说一遍了。他用自己的手绢替她拭泪,苦笑着说一些无关痛痒的话哄她,但白曜只觉耳边嗡嗡的,听不进去。
我还想信你,想爱你。可你这么做为什么?你是不明白法术对我意味着什么吗?即便以此斩断了我与那条蛇的缘,该死的时候一样会
他用手指噤住她的双唇,终于愿意直面她的困惑:不会再有日后。我今年三十八了,此番外任,少则五年十年,更可能是再也回不来,终老江陵。纵是回来了,多半也是授无关紧要的冗职,晋升无望,不可能再作中书黄门郎。此生也就这样了。
你没了,所以临走之前也要拉我垫背?
灵遗不卑不亢地否认:我不愿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再因那条蛇而死。只有如此是一劳永逸的办法。
你只知道教我不要死,你们都只知道教我不要死,从来不问我为何愿意被那条蛇带走。我若安分活着,你们就将我放在一旁不管不问。我要闹了,要死了,你们才注意到我,将我视作麻烦,疲倦又嫌恶地敷衍,等摆平了又可以一脚踢开。小时候的夜里,总是只有它陪我。
灵遗失神了一刹,在她跟前跪得更低。有话在他嘴边,几已脱口而出,但他终于只是动了动喉结,面色如纸地惨然一笑:我明白,总是一个人,让你受苦了。
白曜还有许多话挂在嘴边,但要说时忽然累了。他又开始束手无策地敷衍了,只打算默然听完一切,无心也无力解决。白曜最后只说了一句:还给我。
他却摇摇头,皱着眉说:已经无可转圜了。当作是未曾习过法术的人,寻常过完一生,或许会幸福得多。我会法术,也鲜少派上用场,与不会法术也无二致。往后的日子并非有所不同。
可这是我自己的事,你为何擅自决定,明知我不会接受,还要一意孤行?
他被问住了,凝望她许久,又垂下头。白曜丢下他独回了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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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时起,白曜废寝忘食地找寻起让自己恢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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