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桢对沈飞一派难分难舍的情景,蒋晗熙难受得如同在荆棘丛里滚了一圈,又见沈飞一副儿女情长的没出息行径,气不打一处来,正要刺他几句,倏的发现维桢拖长盖过手掌的衣袖上洇开了一小块血迹,转头一看,输液管里倒流了十几厘米长的血水,不由脸色微变:这是怎么回事?
沈飞立即注意到了,沉冷视线对上尴尬站在一旁的护士长。
护士长迭声解释道:童小姐开始不让拔针,我们不敢太勉强,后来血倒流回去,实在没办法,只好按着她将针头取下来。她的手没事,那血是针孔里流出来的,她不许人碰,没法替她压着血管。
沈飞掀起衣袖,见维桢手背上的小针口不停沁出鲜血,瞳孔一缩,朝护士长打了个手势,护士长连忙将干净的棉球递过来。沈飞帮维桢把针口按住,头也不抬,道:一晚上劳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护士长客气了几句轻手轻脚地带上门离开了。
沈飞冲堪比一万伏大灯泡般杵在边上的蒋晗熙蹙眉:晗熙,你能知情识趣点不?还赖在这干嘛呢你?
蒋晗熙对他的逐客令一笑置之,凑过去对维桢温和道:桢桢,我在这里陪着你好不好?维桢点了点头,细声叫了一句:晗熙哥哥。她纤长的睫毛上还挂着几滴泪珠,眼珠子黑润得隐隐泛蓝,像初生的婴孩般纯净透亮。有一刹那,蒋晗熙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被吸进去了。
沈飞在心里把蒋家十八代的女性问候了一遍,抱着维桢避到房间另一头,将棉球稍稍挪开,血水随即渗出,登时心疼不已:桢桢,你刚才怎么不让人拔针?现在血都止不住了。
维桢怏怏道:我不认识那些人。你不在,我害怕。她无法跟他解释自己对医院与生俱来的恐惧。她的体质阴寒,医院里死过的人成千上万,即使什么都没瞧见,那些隐在暗处不怀好意的窥视仍叫她如芒在背。没有沈飞在身边震慑,她连觉都睡不了。方才沈飞一离开房间她的意识就清醒了,却有十几分钟全身失去自主能力,仿佛被水泥灌入一般,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沈飞低沉地笑了笑,在她耳边呵着气:宝宝,你就这么离不开我,嗯?
维桢觉得沈飞说的离不开与自己要表达的意思其实不大一样,不过她此刻对沈飞充满了依赖和感恩,愿意让他称心,便凑到他耳旁小声道:离不开的,一生一世都在一起才好呢。
一生一世沈飞重复了一遍,脸上的笑意一点一点地褪去,他抬起维桢的下巴一径望进她眼眸深处:桢桢,我心里有个本子,你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在里面,容不得你反复无常,翻脸不认人的。
维桢不能适应他变化多端的情绪,眼里流露出一丝惊惶失措的神色,她半边脸上犹带红痕,便显得分外惹人怜惜。
沈飞暗叹了一口气,微微一笑:桢桢别害怕,我逗你玩儿呢。爱上一个天真任性的孩子有时比爱上一个真正冷酷无情的人更为可悲,因为小孩子永远不会明白自己做了多么残忍的事情。
摊在沙发里按着芯片终端打发时间的蒋晗熙觉得气氛有点异样,狐疑地望过来。沈飞笑了笑示意没事。
维桢连打了两个哈欠,没精打采地伏在沈飞胸前,脸上有种病态的荏弱。沈飞突然就释怀了跟个小娃娃计较什么呢,她就算真有七十二变也翻不出自己的手掌心。他在维桢背上轻轻拍了一会,觉得她呼吸已平稳,便把人放到床上,谁知一沾到床单,维桢就像被谁掐了一把似的,眼睛还未睁开就尖叫一声扒住沈飞的腰,用力之大,十枚水晶似的指甲已经泛出青白色。
怎么了,怎么了?桢桢,你怕什么?沈飞把她的手指一根根掰下来,他不是觉得疼,维桢的手指柔软得跟笋芽似的,他见她绷得那么紧,有种她要将自己手指生生折断的担忧。
蒋晗熙抚着维桢的背对沈飞道:桢桢是不是惊魂未定,要人抱着她睡啊?那你就抱着她好了,你累了就换我来,我横竖没啥事儿。
我想回家,维桢睁开眼望着沈飞,沈飞,我要回家去。只要有母亲方瑾儒在,一切魑魅魍魉都近不得她的身。
沈飞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她说的回家是指回罗霂兰帝国,顿时心烦意乱。他现在很忌讳维桢提及家里的事,总觉得维桢一旦回了罗霂兰就不会再回来。两三个月前他就在苦恼维桢放寒假返乡探亲的事情,他连一天都不愿意小丫头离开自己身边,维桢此刻提起不啻于火上浇油。他按捺下火气耐着性子哄道:桢桢,医生都交代了你这段时间需要静卧休养,绝对不可以坐飞船飞舰长途跋涉。听话,快点睡吧。
维桢默不作声,等沈飞松开手,突然翻身下床往门口跑去。
沈飞脸色遽然大变,几步越过蒋晗熙拦在维桢身前,也不敢搂她的腰腹,将人打横抱起来。维桢已经没有力气挣扎了,短短几秒钟脸上就淌满冷汗。沈飞把她放在床上紧紧地压住她的手脚厉声道:你不要命了?谁让你乱跑的?不待他示意,蒋晗熙已经冲出去找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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