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愿面对,与他们渐渐疏远。旁人看他们如此生疏,还以为他们并不相识。一次外出历练,他与太上宗的其他师兄弟同行。他们又遇见了危险的妖魔潮。为避免悲剧重演,他果断出手,却不慎暴露了魔的气息。他被押送执法堂接受审判。出乎意料的是,那名看似古板严苛的执法堂长老严正竟然放过了他,还对他说了一番劝诫的话。严正说:“你要找到你的道。”他其实不太明白这话。道……距离魔神太遥远了。魔神无道,无垠的寿命让他们追求的只有欲望与力量的无极。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在宗门里的表现越来越出众,终于成为了传承弟子,迎来仙门长阶前的道心叩问。他想了很久,闪过脑海的是曾经同门的无畏善举,以及曾经师父的殷切期许。于是,他说他愿为天下正道。……然而,他没想到,所谓仙门大宗,竟然连一个湮灭在妖魔潮的小宗门都不如,藏了太多道貌岸然的人。离乱州内,民不聊生。凡人朝廷为了一时苟安,向妖魔臣服,定时献祭数名无辜男女。民众只能希冀仙门百家的庇护,全然不知这些仙道宗门心中另有打算。不断有弟子自请下山除妖,但每次都死伤惨重。仙魔大战终于降临,献祭了天下生灵,成全了仙魔两道大能的飞升梦。再一次站在废墟般的山门前,他再一次亲手埋葬所有熟悉的人,也再一次以妖魔尸身让他们假装活着。他想,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真正的道。有些修士一生只求一道。而他……“此生只求一梦。”一场位于留仙州的无边美梦。一场名为天下正道的永恒幻梦。……在诡异延续的幻梦中,他偶尔会想起那个需要他去寻找的人。但却越来越不想去寻找了。“算了,忘却吧。”他对自己说。失忆的魔神融入人世,选择抛却前尘,他拥有了新的伙伴,也面对着人世离苦。……
秦曜站在幻境中,第一次亲眼看清了林惊澜的过往。其中的内容,他早已猜到许多。幻境如帷幕落下那刻,秦曜抬眸,发现自己站在了寒山之巅。这里好像经历了一场狂风的洗礼,那些亘古不化的冰雪被掀开了一层,露出了底下覆盖的东西。目之所及,遍布着影影绰绰的红,好似一簇簇张扬盛开的映山红,但近看却发现那些都是穿着铜钱的红丝线。铜钱古朴封尘,雕刻诛邪铭文,丝线殷红湿润,浸透灵兽心头血。俨然构成了一个意图不明的强大法阵。秦曜循着法阵中灵力流转的方向,往红丝线最密集处走去,来到寒山的最中央。这里原本是陡峭的峰顶,如今山石开裂成两半,露出了里面一直镇压的一具棺椁。棺椁躺在惨白天幕下,被锁链与红丝线缠绕包裹,悬挂在半空中。林惊澜一袭白衣,站在棺椁前,千般思绪起伏翻飞。片刻后,他回眸,对秦曜说:“你来了。”秦曜沉默着,迈步踏入法阵中心。“留仙州的秘密,你已知晓。”林惊澜的声音缥缈如风,在空荡的裂隙石壁之间回荡。他抬手挥了挥,锁链与丝线一齐崩解,悬在半空的棺椁也随之落到了地上,发出轰隆的闷响。这是一具比寻常人棺要长很多的棺椁。单从外表就可以想见,里面的尸体有着多么修长的身形。林惊澜深深望着这具棺椁,对秦曜说:“这是我的棺椁,也是维持留仙州幻境的核心。”闻言,秦曜越过林惊澜,快步跑到棺椁前,先是伸手擦去棺椁上的落雪与尘埃,然后扣住棺椁边缘,一个用力,直接掀开了上面的盖板。映入眼帘的是一具容貌绝美的白发美人蛇。眉眼鼻唇,都是他曾经最熟悉的模样。秦曜的呼吸陡然停滞,好半晌后才艰难平复。他深吸一口气,极为克制地把手伸进棺椁内,轻轻抚摸着人蛇的雪白长发。周围的阵法散发灵光,持续抽取着人蛇身体里的力量。人蛇光泽的秀发渐渐黯淡,白皙的脸颊浮现一道道血痕,血肉如水般溶解,露出了森森的白骨。林惊澜说:“我会竭尽我所能,让幻境再延续万年。”秦曜一边心疼地轻抚着白发人蛇脸上的伤口,一边头也不回地问林惊澜:“师尊想要我做什么?”林惊澜垂了垂眸,如吐息般,轻轻说出一句炸雷般的话:“在我死后,代替我守护此方幻境。”风吹过山峰裂隙,发出凄婉的哀鸣,似呜咽,似鬼哭。秦曜斜靠在棺椁旁,沉默良久。林惊澜凝视着他的背影,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这名被他选中的青年站在原地,僵立得如一块无言的巨石。山峰裂隙中,林惊澜默默等待着秦曜的回复,给足了对方思考的时间,心绪沉静如水。忽然,林惊澜看见秦曜动了动。这名青年依旧背对着他,却往棺椁里探身,伸出双手,一上一下地揽住了棺中人蛇的背脊与蛇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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