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惊澜沉思良久,缓缓开口,先是赞赏了一句:“这名参赛者,确实惊才绝艳。”而后,他话锋一转,沉吟道:“只是,此次收徒人选,我自有考量,与天赋修为无关。”……夜幕降临,天河水道人群散去。但白玉京的街市延续着白天的热闹,街道上车水马龙,人声鼎沸,路边商铺的灯笼把周围照得如同白昼。秦曜订下城中最名贵酒楼的一间包厢,倚在靠近大厅的窗前,一边饮酒一边听曲。他手里捏着银质酒壶,狭长的壶口对着嘴,冰凉的酒液如一注清泉不断淌入他的口中。酒楼内喧嚣繁华,琉璃灯盏流光溢彩,两名当红的戏曲名伶在楼内戏台上相互扶携,眉目来去传情,抬手挥袖间,语调悠扬地唱着缠绵缱绻的曲词。秦曜与周围大部分人一起沉浸在咿咿呀呀的唱曲声中。“遍青山啼红了杜鹃,那荼蘼外烟丝醉软……”“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惊觉相思不露,原来只因已入骨……”“人易老,事多妨,梦难长。一点深情,三分浅土,半壁斜阳……”这唱曲讲的是一对痴男怨女阴阳相隔最后美满相守的故事。一幕唱罢,台下众人齐声喝彩,毫不吝啬地抛出打赏,鲜花铜钱如纷纷雨雪般飘向大厅中央的戏台。秦曜向来对这些凡人欢娱无感,但不知为何,今夜他的心弦忽然被这唱曲重重地拨动了一下。他手腕翻转,变出一大把碎银金块,与其他人一样抛向大厅的戏台。因他打赏得最多,两位名伶特意朝着他包厢的方向躬身答谢,浓墨重妆的脸上洋溢着欢喜之色。中场休息后,戏台上表演继续。秦曜心绪如潮水般翻涌,再无心听曲。他默默咽下酒壶最后一口烈酒,丢下酒壶,身影消失在包厢的珠帘后。以秦曜的修为,他所喝的酒水,跟清茶差不多,但他却忽然很想醉梦一场。……某一刹那,冰室内的林惊澜心跳频率忽然变快。他眼皮微动,想要自打坐冥想中睁开眼睛,但撩起眼帘后,所见的却是一片雾气缥缈的湖水。在无端出现的迷梦中,林惊澜的思绪有些朦胧。眼前景象像极了寒山的净心池,但全然不似那里那般寒凉刺骨,雾气、湖水、空气都是温热而潮湿的。
在白如纱帘的水雾中,林惊澜肩膀以下的身体都浸没在湖水中,一身素白单衣早已湿透,如花瓣般附着在他的皮肤上,细密水珠悬挂在他的浓密眼睫上。他微微垂眸,一颗水珠自睫毛末梢坠入身前的湖面,倒影中那张面生白鳞的妖异脸庞随涟漪而破碎。水波荡漾间,倒影的长发、眼睫、眉毛以及暴露的皮肤,更显出一种朦胧的雪白,唇色浅淡如春桃,眉心朱砂痣摇曳如火星。耳畔一片安静,林惊澜唇瓣轻启,做出呼喊的动作,但脑海中一片空白,不知该呼喊谁,于是微张着唇,神色漠然地停滞在原地。一条尺寸惊人的黑蛇在湖面中蛇形蜿蜒,穿过缥缈的水雾,正向他缓缓游来。遥远的天边传来名伶唱曲的咿呀声,朦朦胧胧,令人听不真切,只依稀可辨认出花词艳曲的片段。“等闲间牵一个人儿入梦,这般形现,那般软绵……这一霎天留人便,草藉花眠……紧相偎,慢厮连……”温热的水雾让林惊澜发梢湿漉,他的心跳得越来越快。耳畔的天地仿佛只剩下他胸腔内擂鼓般的扑通声,以及黑蛇游动的轻微水波声,其余所有景色都模糊成一片虚无的白。--------------------——————————————————————————————作话:本章唱词改编自昆曲《牡丹亭》。 笑意难掩蛇在向他游来……林惊澜的思绪仿佛被浓雾隔绝,他觉得他应该思考一些东西,但却神识阻滞。“嘶嘶——!”他眼睁睁看着黑蛇游动到他身前,湿润的蛇信子触及他的手背,带来丝丝缕缕的痒意。蛇对他展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心念一动间,林惊澜手腕翻转,右手掌心朝上。这几乎是一个邀请的手势。黑蛇探过他掌心,顺着他衣物浸湿的手臂,如藤蔓般安静爬行,大半蛇身几乎挂到了他身上,整个人连带着蛇不由自主地下沉了几分。湿润的白袍紧贴肌肤,林惊澜能清楚地感受到蛇鳞在周身摩擦的冰凉粗糙触感。黑蛇紧紧缠绕着他,但这种缠绕又与问仙台上那场角斗不同,并不让人感到疼痛或窒息,反而充满了隐秘的缠绵。雪白皮肤被乌黑鳞片密不透风地包裹,黑蛇盘踞在林惊澜周围,堂而皇之地将他禁锢在怀中。蛇身阴冷湿滑,但彼此的呼吸却火热交融。一颗巨大的三角蛇头垂立在林惊澜面前,那双属于冷血动物的竖瞳与他安静对视,细长猩红的蛇信子在吞吐间不断拂过他的脸颊,仿若情人之间的爱抚。林惊澜的眼睛里好似凝聚着一汪灰色的漩涡,他受到蛊惑般张开双臂,温柔地拥住黑蛇,一起往安静无人的水底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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