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呆住了,定定看着她,半晌才道:除了金小姐怀孕瞒着我之外,四爷筹备婚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吧,若不是今天傍晚我巧合经过戎公馆,他会叫你们一直瞒着我吧?
她看完玉灯儿娘又看奶娘,奶娘叹气道:四爷也是怕侬难过呀。
月儿笑了,但比哭都凄艳,说:好得很!好得很!
她一面说着,一面转身上楼了。
·阴雨天气,六点半不到,天已经黑透,闺房里影沉沉的,只亮着书桌上一盏台灯,月儿在奋笔疾书。
最初从楼下回到闺房的那一刻她非常痛苦,但很快意识到自己没有时间舔舐心伤。明早戎家就要派人来请,她是可以誓死不从,但戎家听差又岂能轻易罢休,一旦对峙起来,家中仆佣看了笑话,街坊邻里看了笑话,那时又比不去跪迎体面多少?
如何避免这场羞辱?只能正面刚上去,告诉人们我不是自愿做姨太太,我拒绝任何人安排我的人生,拒绝任何人替我做主!
满腔愤懑之下,她写下了一篇条理分明、有理有据的《声明告知书》
本人林映月,民国某年生人,与戎长风先生同居十一月有余,并非自愿!毫无情意!屡图逃脱,不得成功!万般无奈,特发此函!现本人坚决解除与戎长风先生之同居关系,恳请社会各界给予舆论支持、精神鼓励。
下文请戎长风先生鉴:自国父中山先生之民国临时约法起,已明文规定一夫一妻制,近又蒋先生之新生活运动再次倡导一夫一妻制,吾一介女流,尚知中华之振兴亟需革除旧制陋习;汝官高位重,岂可顶风作案乎?现本人郑重声明解除关系!汝处所得现银、契据、衣裳、首饰等将于中午十二时一应归还,本人净身出户,此后你我全无财产纠纷,更无情感牵挂,男婚女嫁各听自由,永无瓜葛。
最后落款是明天的日期民国二十四年七月十三日。
也许是热血上头,也许是为了让那些动辄就替她做主的人看到她的骨气,那些用来抵偿精神损失费的金银细软也不要了,全部归还。
写罢起身时才感觉到高烧更加严重,头重脚轻,但她不能休息,她拿起油纸伞,往门外窥视,天井处无人,她迅速下楼,悄无声息地走出大门外。
弄堂的梧桐树下停着一辆黑色轿车,她走过去敲了敲车窗,车窗纹丝未动,她于是加了力道再次敲,并说:不用装了,我知道你们是四爷的人。
车门打开了,自从露腚照片被曝光后,原来那两位便衣探子因为办事不力被撤掉了,接替他们的是两个仿佛从来不会笑也不会说话也没有任何表情的僵尸脸探子。这两人如影随形跟着她,又想做到不被她发现,即使下午眼睁睁看着她在雨中迟迟拦不到黄包车,也不伸出援助之手。但他们未免太小看月儿了。
月儿上车,让他们送她到吕班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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