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依棠匆匆赶来,看他虚弱地躺在床上,当即就拿棍子敲他。他奶奶下手也是重,敲得他骨头实在疼,疼到最后,他说想听听她的声音。
从小到大,除了小时候父母闹离婚那次,他求过奶奶帮帮母亲远离父亲,之后他再没求过奶奶任何一件事。
柳依棠当即就流泪了,他这位从年轻强到老年的奶奶,第一次在他面前流泪。
她第一次骂他,却又在骂完之后,拨通了梁招月的电话。
那通电话讲了长达一个小时,奶奶开的免提,方便他听,但是又不想让他听得太清,奶奶是拿到一旁讲的。
柳依棠很会说话,一个小时,她没有一句是讲的废话,将梁招月这两个月的情况问得明明白白。
周云川听得吃力,却也觉得身体好受了些。
通话结束后,柳依棠问他,后悔了吗?后悔当初就这么放她走了吗?
周云川没有答。
之后身体转好,他去了趟临城,这座梁招月从小生活长大的城市。
当年江柏帮她处理房子的事时,通过她同意复制过一把钥匙,说是为了方便让人上门保养房屋。
后来房屋自然是每年都有人上门帮忙打扫养护。
他去的那次,没敢进门,只敢在门外看着,之后他又去墓园看了她爷爷。照片上的老人家慈眉善目的,梁招月的眉眼像极了他,他看着那个老人,心想,这就是梁招月所说的,骨子里充满浪漫,翻着古书为她找寻名字的老人。
可惜的是,老人早早离去,独留她一人继续匍匐前进生活。
后来,她又不太幸运遇上了他。
那次,周云川放下了所有的工作,在临城留了一周。
他照着江柏能找到的所有信息,顺着那些信息将她在这边的生活轨迹全部走了一遍。
其实,他不该是一个人去找寻她的生活轨迹的。
倘若时间再往后退,那该是她带着他一起走才对。
离开临城后,周云川又再次投进繁忙紧凑的工作中,直到这次深夜时刻,手机忽然响起。
他没少在这么晚的时间接到过工作电话。
坐在床上靠了一会,他下床拿起桌上的手机,正要接通,甫一看见上面的备注。
他径直愣住。
是梁招月打来的。
时隔四个多月,他的手机再次跳出她的名字。
周云川不知道她为何联系自己,但他多少猜到这通电话的来意,一定不是他所以为的那种。
事实也是如此。
电话接通后,她第一句就是:“把我家里的钥匙还我吧。”
周云川想,她是发现自己去过临城了。
随后她的第二句话便是:“以后别去打扰我爷爷了。”
她说的是打扰。
周云川抬手摁了摁太阳穴。
梁招月又说:“我们已经这样了,以后就没必要来往了,我已经退出你的生活了,请你也体面些,不要事情搞得那么难看。”
周云川喉咙实在涩得厉害:“什么是体面?好聚好散?”
她说是,“我们在北城已经谈好一切了,就没必要将这些事继续蔓延到临城去了。”怕说得还不够难听,她又说,“周云川,那是我爷爷留给我的最后一个家了,我不想动,请你不要逼我,我真的不想卖掉它。”
最难的时候她都没动过这个念头,不然那时她也不会那么愉快地答应和他协议结婚。
可这话听在周云川耳朵里却是刺耳极了。
在她那里,他就是这么个不堪的货色,她竟然都用了‘逼’这个字。
周云川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他记得知道她找来费城时,他把带回这里,那晚他们相拥而眠,何其亲密。可现在又是这样的一个夜晚,她却打来这么一通电话,要将他永永远远拒之门外,再无任何一丝联系的可能。
周云川说:“梁招月,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十恶不赦吗?”
她极平淡地嗯了声,说:“是的,你在我心里不止十恶不赦,你更是毁坏我所有美好幻想的人。”
周云川不语。
梁招月再次出声:“周云川,我这么说,你满意了吗?我这么说了,你能不能从此以后再也不要出现在我的生活里,我已经离开北城了,我已经退让了这么多步,如果你对我有一丝愧疚,你可不可为我退一步?”
周云川闭上眼,嘴角浮出一丝苦笑:“你在拜托我吗?”
梁招月说:“不是拜托,你就当我是在求你吧。”
周云川隐隐作痛的神经终于在这一刻分崩离析。
记忆中,母亲向父亲第一次提出离婚时,也说过这样一摸一样的话。
柳依棠的话终于印证,他不想成为父亲,却又在一步步朝他这个最憎恶的人靠近。
周云川低头,望着地上的月光。
寒冷幽寂的月光映在他的眼底,像极一个个光怪陆离的破碎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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