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陆瞳侧首看去。
雀儿街宽敞,细雨中,一行官兵押着囚车而来,囚车上的人套着枷锁,蓬头垢面地露在外面。那是在贡举舞弊案中的作弊者。
舞弊者枷号示众三月,这些人不久前还是科场读书人,如今此等,实在斯文扫地。
街道两边渐渐地围拢人群来,远远对着这些罪人指点。
囚车最后面,两个衣衫褴褛的罪臣身带枷锁,其中一人想要拿手抹去面上雨水,但因枷锁禁锢,难以达成,只能侧头用眼睛去蹭木车。
那是刘子贤与刘子德。
贡举案倒查,刘子德一入狱,很快就牵连出了刘子贤。讽刺的是,穷人获罪,总比富人获罪容易得多。刘家兄弟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被抓了起来。
妇人的笑声隐隐响起。
陆瞳目光一凝。
刘子贤与刘子德二人囚车边,还跟着个形容狼狈的女人。这女人一身短褐长衣已布满污迹,鞋掉了一隻,神情痴痴又有些癫狂,嘻嘻笑着,跟在囚车旁边,边拍手笑道:“我儿中了,我儿中了!我今后就是官家夫人了,日后要做诰命夫人!”
银筝惊讶:“那不是……”
掌柜娘子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刘家兄弟要被发配充军,王春枝得知后就疯了。天天跟在囚车后游荡,逢人就说儿子中了。”又叹了口气,眼底生出些同情:“真是造孽。”
陆瞳望向王春枝。囚车车轮慢慢地滚近了,套着枷锁的囚犯们低着头,或双眼无神形如傀儡。刘子德兄弟呆呆站着,眼底枯涸如一汪死水。
“说好了的,说好了的,大老爷说要给我们官的……大老爷说话算话,我儿马上就中了,嘻嘻……”
王春枝笑着从陆瞳身边走过,看也没看她一眼。
陆瞳半垂下眼。
盛京此次贡举,天家震怒,故刑责很重。涉案考生枷号三月,然后发烟障之地充军,至配所杖一百。
刘家虽家贫,但表婶王春枝一向溺爱儿子,刘子德与刘子贤娇生惯养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恐怕撑不到流放地。
王春枝恐怕正是因为如此,才会急火攻心,故而失智癫狂。
失智癫狂……
陆瞳攥紧手中油纸包。
常武县的人说,母亲临死前,也是神志全无,日日癫狂,拿着他们三兄妹幼时玩耍的拨浪鼓坐在河边喃喃自语。她无法得知母亲那时候心中所痛如何,隻记得幼时几乎没见过母亲真正着急发火的模样,母亲总是很豁达爽朗,平和广阔如一条长河,缓缓将世间所有不如意包裹。
但这条长河后来碎裂了。
家破人亡、骨肉离散,这是母亲当时所遭受的。
人财两空、祸不单行,这也是如今王春枝所遭受的。
她无法再见到母亲了。但这世上有人痛母亲所痛,疯母亲所疯,可见冥冥之中自有因果。
陆瞳望着囚车一行渐渐远去的影子,眸中一片淡漠。
银筝从她手里接过油纸包提着,把伞往陆瞳手里一塞,挽着她欲往回走。
正在这时,忽听得前面传来一阵急促马蹄声,伴随着车夫高声喝骂,陆瞳抬眸,就见长街尽头驰来一辆马车,马车装饰精致,在这小街巷中如一道风直直衝来。银筝惊了一惊,慌忙和陆瞳一齐往街旁避让。
马车险险擦着二人身侧飞驰而过,车轮溅得两边行人一身泥浆。银筝怒道:“这……”
陆瞳却蓦地看向驰远的马车。
马车华盖精致,宽敞又华丽,许久之前她在宝香楼曾见过一次。
那是太师府的马车。
天色阴沉,秋雨凄凄,街巷人马匆匆,她死死望着渐渐驶远的马车,仿佛要透过重重雨幕,透过马车沉沉的毡帘,透过这来来又去去的人流看清马车里的样子,将坐在车里人的脸看得清清楚楚。
直到身侧传来一个陌生的男子声音:“姑娘?”
陆瞳一顿,随即回头。
离她两步远的地方,站着个穿白袍的年轻男子,衣襟前一大块被雨水湿透一大块,而她手里的伞边支在对方胸前,伞面上那朵漂亮的木槿花上,冰凉雨水顺着花枝沾到了对方襟前。
应是她刚刚躲避马车时没注意,手上的伞戳到一边的行人了。
陆瞳道:“对不起。”
本以为对方会斥喝几句,未料到只等来一句“无事”。
陆瞳抬起头,看清对方脸时不由怔住。
男子身姿似玉,黑发以玉簪冠整,白袍衬得他若林下居士、云中白鹤,格外清隽修长。他见陆瞳收回伞,便自撑好自己的伞,淡淡对她点一点头,错身而过了。
没再多说一句话。
陆瞳站在原地,望着对方背影失神,手中雨伞倾斜着,雨水从伞面上流下来,在地上积起一小团水洼。
银筝看了看渐渐走远的男子与小厮,又回头看看陆瞳,有些奇怪:“姑娘,这人你认识?”
纵然这男子长得俊逸出尘,但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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