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清闲的周末,薛裴终于去拜访了周老师。
他的书店开在人流量并不大的巷口拐角,店面很窄小,堪堪容得下两人通过,门口还摆着一盆九里香,薛裴去到的时候正好是工作日下午,几乎没什么人路过,来往的车辆很少,环境清静,颇有隐世而居的格调。
周永强见他来,自是高兴得很,立刻走出门来迎他,得知他是特意来看自己的,三两下就把店门关了,邀请他到楼上坐,走至楼梯,薛裴才发现原来楼上的房间就是他的住所,只有二三十平米大小,但家具摆放得特别整齐,南面还有扇窗,下午阳光照进来,屋内光线充沛。
反正这个点也没什么人买书,不如上楼歇会儿。周永强虽然已经不教书了,但身上还是有着文人的气质,调侃道,要不怎么说呢,现在在巴黎比乞丐还穷的,也就我们这些开二手书店的了。
薛裴不认同,却也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这一带位置确实有些偏僻。如果换个地方,或许会好点。
没办法,也就这里能容得下我这个老骨头了,不过也好,这里安静,要是搬去了闹市,天天吵吵嚷嚷的,我还不一定能习惯。
薛裴在一旁的木椅坐下,周永强从房间里拿出那套一直舍不得用的茶具,给他沏了一壶普洱,边忙活嘴里边说道:来了法国这么久,还是戒不掉这喝茶的习惯啊。
薛裴以前就记得周永强喜爱喝茶,他今日带来的也是特地托朋友空运过来的上等西湖龙井,刚拿出来,周永强眼睛就亮了,捧在手心里横竖打量了好一阵。
这茶叶可不是普通人能寻到的,可谓千金难买,有市无价。
早前周永强就听说薛裴事业发展得越来越好,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你别说,高二我还当你们班主任的时候,就知道你这孩子以后肯定有出息,果不其然,一考就考了个高考状元,不知道多给我们学校争气。周永强想起以前的事,眼睛望向远处,有些唏嘘,那一阵好多电视台的记者都要过来采访,问你的相关情况,连我都接到好几个电话。
薛裴微微笑着,抿了口茶,没说话。
对他来说,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他不愿意多谈。
说起来,你以前在学校里可真欢迎,昨天我女儿整理我房间里的东西,还在教案里找出来好几封女同学写给你的情书。她还觉得奇怪,特地从国内打电话问我,怎么全都是写给这个叫薛裴的人,到底是什么人物周永强边说边笑,两指扶了扶厚重的镜片。
薛裴原是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直到周永强说了句:我记得其中有一封是那个经常跟在你屁股后面那女孩写的,个子不太高,瘦瘦小小的,姓什么来着,我一下给忘了,周永强摸了摸后脑勺,越是心急越是想不起来,又补充道,那女孩以前还经常和你一块儿上下课的,看着挺乖巧老实的,没想到竟然做出这种事来。
翻书的动作顿了顿,薛裴心里轰地一声,像钢琴突然按下了一个重音,扰乱了所有的心绪。
心里有个答案逐渐明朗,可他不敢去想。
周永强兀自琢磨了好一阵,忽然一拍脑袋,说道:对,叫朱依依,我给想起来了!
有块石头在心里应声落地,大脑处忽然一片空白,薛裴的声音不知怎么有些颤抖:老师,您确定确定是她吗?
我确定,我对这个朱依依印象可深着呢。周永强想起多年前的事,还有些忍俊不禁,那孩子啊,性格里多半带点倔,我那会没收了她写给你的情书,把她喊到办公室,我当着办公室那么多老师的面问她知道错了没,她当时倒是应得乖巧,说知道错了,你猜她下一句说什么?她说,老师,我应该毕业后再给薛裴告白的,现在还是学习比较重要。
周永强说到后面,一下被气笑了,不过你还别说,那次之后,她学习倒还真的用功了不少。
薛裴觉得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倒流,太阳穴处钝钝地发疼,他踌躇了许久,哑声问道:周老师,那封信可以让我看看吗?
周永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脸上的笑意尚未消退:我昨天喊我女儿把那些信都扔了,不知道她扔了没,都快十年的东西了,放在家里也是占地方。
薛裴脸色几近苍白,嘴唇没有一丝血色,慌乱的神色爬上双眸,喉咙有些泛酸,他牢牢握着对方的手,郑重地请求
周老师,这封信对我很重要。
无论如何,我求您,一定要把它找回来。
几日后,薛裴终于看到了十年前朱依依给他写的那封信。
是周永强亲手交给他的。
说是本来已经扔进了垃圾桶,幸好那天电话打得及时,还没来得及处理,听薛裴这么一说,周永强立刻敦促他女儿第二天就寄了过来。
薛裴接过这封信时,骨节分明的手竟有轻微的颤抖。
十年。
这张薄薄的纸承载了十年的重量。
十年前的朱依依想对他说的这些话,十年后,他终于看到了,可是现在的他已经不再拥有她最珍贵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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