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观将银针刺进沈聆妤右腿上的穴位,要停两刻钟才能将银针取下?来。
寝殿里,寂静无声。
黑色的圆床上,圆床周围悬着的白色幔帐无风自动,轻轻地拂飘。沈聆妤一手?抵在胸口,压着谢观给她反披的衣衫。黑色的衣衫将她娇小的上身裹着,她坐在玄色的锦褥中,床褥与?衣衫之间,露着她扎满银针的腿,腿上还落着谢观留下?的绽血红梅。
沈聆妤攥着衣襟,望着自己的腿,慢慢红了眼圈。
有些惧,是本能。
谢观看?着她害怕的样子,皱了眉。
他不理解。
她怕什么?
他又没有割她的手?流她的血,她有什么可怕的?
谢观阴着脸,将脸转到另一边。
那短暂的快意似乎再次被切断,更多的恼怒涌上他心口,压得他心口闷痛。
难捱的两刻钟终于过去了,谢观冷着脸一一取下?沈聆妤腿上的银针。瞥着她腿上的血迹,谢观问:“端水过来给你擦干净,还是送你去浴室沐浴?”
谢观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回应。他抬头望向沈聆妤,刚好看?见一滴泪从沈聆妤眼眶里坠落,沉甸甸地落在堆在她腿上的衣摆中。黑色最能隐藏一切,眼泪掉进黑色的衣摆,痕迹很快淡去,仿佛不曾出现。
那滴泪的痕迹已经看?不见了,谢观还未移开目光。他一动不动,仿佛整个人都僵在那里。
谢观去抬沈聆妤的脸,望向她的眼睛。
沈聆妤的眼泪忍了太久,发红的眼眶里蓄满了泪,楚楚可怜。她紧紧抿着唇,唇上的血迹脏乱不堪。
“不好喝吗?”谢观问。
沈聆妤眼睫颤了颤,迅速又滚落下?一颗泪珠儿来。
谢观盯着沈聆妤努力?憋泪的模样,沉默了好一会儿,伸手?捧了她的脸,再用指腹去擦她眼角的泪。
“没有下?一次了。”他说。
说完之后,谢观反思了一下?,这话似乎有歧义。她怕成这样,会不会把这话理解成不准她下?一次犯错?
他再补一句:“不喜欢喝,以?后便不喝了。”
沈聆妤泪眼朦胧地望着他,紧抿的唇动了动,没吭声。
谢观起身去了浴室,再回来时,他手?里端着一个装满热水的铜盆,盆中温热的水汽不断升腾着。
他用浸湿的帕子先擦了沈聆妤脸上、唇上的鲜血,再去擦沈聆妤腿上的血迹。那一朵朵干涸的红梅又一朵朵消失。
谢观将帕子扔进铜盆,盯着帕子上的血迹一点点在热水里散开,散出逶迤的弧线。
许久之后,手?腕上突然一沉,谢观立刻转头去看?,有些意外地看?见沈聆妤攥住了他的袖角。
沈聆妤看?了他一眼,视线又越过他,往一边去看?。谢观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看?见了放在一边的药匣。
“你要什么?”谢观立刻问。
沈聆妤没说话。她攥着胸前的衣襟,垂下?眼睛,去望谢观的手?。谢观再次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这才发现他手?上的伤口还在流血。他的手?随意放在床榻上,血迹已经将周围的锦褥染透。
奇怪,他竟一点也不觉得疼。
他挽袖,在水中洗去这双手?上沾弄的血痕。然后他将手?放在水中,看?着在热水的怂恿下?,仍旧滋滋从伤口往外汩出的鲜血。
沈聆妤不明白他在干什么,她只?知道他流了好多血,伤口不能一直不处理。可是她被吓着了。轻攥一下?他的袖子做提醒,好似已经是鼓足了勇气。
又过了片刻,谢观才将手?从水中拿出来。他拿着帕子随意擦了擦手?上的水,帕子上又沾了些流出的血。
他瞥着流血的伤口,心道不能不处理。她那么怕血,总不好用流血的手?去抱着她睡觉。
她兴许要做噩梦。
谢观从药匣里翻出止血药,敷衍地撒了些。然后将自己的手?和纱布都递给了沈聆妤。
他目光沉沉地盯着她,等着她来帮她包扎。
沈聆妤探手?,捏着纱布去缠他的手?,一层又一层。她的手?,有一点抖。
沈聆妤看?见了,谢观也看?见了。
谢观移开了目光。
床褥重新?换了新?的,谢观拿了套新?的寝衣给沈聆妤穿好。寝殿里熄了灯,两个人躺在圆床上。
谢观第一次没有将沈聆妤捞进怀里,沈聆妤背对着他,闭着眼睛。
沉夜寂寂。
沈聆妤背对着谢观,攥着身前的被子。她的口中还残着血腥味儿,提醒着她今天晚上发生过的事情。
在这一刻,沈聆妤第一次生出了逃走的念头。
她最初来谢观身边时,是不愿寻死也不畏死的心态,怎么样都好,每日浑浑噩噩地晒太阳发呆,有一日没一日地过着。
可是如今她想活着了。
既然想活了,就会得寸进尺地想要更好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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