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夜,街上果然热闹,妙真在马车街了帘子看,远远就看见前头正街上灯火交映。鲤鱼灯,兔儿灯,八角宫灯,四角美人灯,龙灯,凤灯……千样百种,浮在攒动的人海之上。
似千头万绪,都在今夜都渐有明因。
几人乘车马到正街口,就要下来逛。妙真的车在最尾,花信先下来,待要搀扶她,不想前头马儿倏然嘶叫两声,扬起蹄子,把车头向上抬了下。引得众人回首,却是猝不及防,那马不知什么缘由,竟一路直直地向着前头跑。
人堆里的呼声登时如惊涛飓浪,街中间劈开一条道,周家众人也是不知挤作一团,花信更是吓呆在原地。只得良恭一下反应过来,丢下众人朝前追过去。
那马发了狂,一行叫一行拖着车横冲直撞。妙真在车内吓得早是面如土色,像个球似的在四面跌来撞去。好容易死扒着车窗向外惊惶张望,就见良恭远远追在后头。
她一下连哭带喊地向外摇手,“良恭!良恭!快救我,这马疯了,停不住!”
良恭哪里得空应答她,只顾着铆足了劲跑,一条命跑丢了半条。跑得前路渐暗,心只差毫厘就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他却不敢慢下来一点。
也不知追了多久,总算跑到散了架的车旁,抬首看一眼眼妙真。她一手抠住一块围板,吓得花容失色,眼泪乱抛,洒在他脸上,一只手朝他乱抓着,却是徒劳的,抓也抓不住。
“快、我要给颠死了!”
良恭咬紧牙关又朝前跑了几步,一个鹞子翻上车头,乱中寻摸到缰绳,勒得个人仰马翻,可算停下来。
车厢给掀没了顶,只剩零散两片围板,妙真骨头也散了架似的,浑身撞得疼。她撑着坐起来,一回首,已不见来处,张灯结彩的街市不知哪里去了,四下仅有一片漆黑,以及天上云翳半遮的一轮月亮。
旧啼痕未干,新泪又下来,她顾不得什么男女之防,也顾不得周身疼,什么都顾不上了,这漆黑的世界只剩她与良恭。
她爬着靠近良恭的背,未贴上就感到他灼热的体温,在凉飕飕的夜风里,温暖又安全。她把腿折着坐,向他歪着,好像伏在他背上,却隔着一点悬空的距离,“咱们是跑到哪里来了?怎么黑灯瞎火的,一点动静没有?”
良恭喘着大气环顾一眼,“大约是一径跑到了荒郊。”
妙真瑟缩一下,揪着他后脖子上一片襟口,警惕地望,“荒郊?会不会有野兽啊?我的天,这黑魆魆的地界,连个亮也没有,咱们怎么回去?”
只听陡地“咔嚓”一下,妙真身子一歪,一个车轮子散了架。良恭忙将她搀下来,围着车转一圈,“彻底没指望了,在这里等着吧,周家自然有人寻来。”
妙真心里虽然仍是发急,却不再哭了,眼睛很紧迫地追着他打转,“他们能寻着咱们么?我连这里是哪里也不晓得。”
“一路都有痕迹,自然找得着。”
妙真默了默,这才发觉右边膝盖疼得很,她弯下腰搓了两下膝,“我撞坏了膝盖了。 ”
“怎的不早说?”良恭忙绕车过来,借着月光寻到一块石头。要搀她坐她却不坐,赌气似的。
妙真是觉得他这句话像有些不耐烦的意味,心下涌上来好大的委屈,泪珠儿涟涟,与他僵持不下。
奔了这一夜的命,良恭疲乏不已,本来懒得再伺候她这娇滴滴的小姐脾气。可又被她那亮锃锃的泪光刺了一下心脏,什么话也说不出。
以为她是嫌石头又脏又硬,他撒开手,把外头的青短衫子解下来折了几折,垫在石头上。他里头是一件白中衣,不知哪年做的,袖口短到了手腕上头,底下衣摆上打着两块补丁,衬得人窘困又落魄。妙真赌的那气一下泄尽了,坐在石头上望着他又朝那匹累得倒地的马走去。
“你是在看它为什么发狂?”
良恭没空理会,细细把马儿周身摸了个遍,没摸到什么。却见那马折着一只后蹄在打抖,他又摸到那马蹄子上,适才发现一颗六七寸长的铜钉在马蹄子里扎得死死的。
想必这马就是扎进了这颗钉,起初没扎得狠,不觉怎样,慢慢从周家走到正街,就踩死了,才致使它发狂。
这马自到了周家,就是关在他们家的马厩里,哪里来的铜钉?良恭拧着眉把前后细想一遍,想必是傍晚牵出来套车,小厮们进进出出的取鞍拉车的空隙里,有人偷么弄了这么根钉子进去。
“你查找着缘故了么?”
喊得良恭回神,将那颗钉子随手扎进草地里,拍着手向妙真走去,“噢,大约是哪里踩着根木刺,痛得它发了狂。”说着,他向四面看看,嗓音在黑暗里有些凝重,“不能在这里等,恐怕有野兽出没。”
妙真既怕野兽,也给他这低沉的声音唬得没主意,由他搀扶起来,一言不发地伏到他躬在眼前的背脊上。
给他背着天昏地暗地走一阵,她也不知是走到了哪里,又被他安放在一块石头上。四面瞅瞅,左右恍惚是片宽敞地方,风声更紧了些,前后头有些树影在摇动,仿佛是些魑魅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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