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可唐氏是你的家产啊……”
簪缨笑着转了转伞柄,眼里含着微烁的明光,“我知道,唐氏商业是我外祖一辈苦心经营数代,累积壮大而来,我生来受益于此姓氏,得到了许多关照。也有赖于唐氏中人这两年间齐心协力,才能同时撑起青州、兖州这一东一西两头吞金如麻的貔貅。”
她抬头望着碧空上浮动的白云,“伯伯,唐氏永远是我的根,但我不能不防患于未然。”
沈阶有一句话说对了,为君之道,先存百民。不可损百姓而奉自身。
她前番镇压北地世家时,王氏贾氏等家族负隅顽抗,小动作频出,只因站在自身立场,他们要保家族基业,簪缨依旧是不留情面。
如今轮到她自己,她难道反要为了一己私利,掩耳盗铃吗?
时值帝业草创,人心翘首,所谓改革——革了别人,也得革一革自己啊。
杜掌柜见小娘子说这话时还是一副轻松模样,心中反而莫名难过,红了眼眶。
簪缨俏然眨眼,奇道:“杜伯伯,你莫不是哭了罢!任姊姊腹中的孩儿还未呱呱落地,你做阿父的倒先哭鼻子,将来我可要偷偷告诉祂,好笑你一番!”
这一句连撒娇带哄人的话,顿时让杜防风破涕为笑,连连道:“我老杜何曾那样没出息,只要小娘子不拿眼泪吓唬我,无论吩咐什么,仆和从前一样绝没二话,但遵令行。”
其实他在西阁里,听到沈阶说完那句话
时,便隐有预感小娘子会采纳。
谁让他的小娘子心如水晶明镜,从来是个公心胜于私心之人。
“不过小娘子也不必如此急,大可以等与大司马商量后再定。”
簪缨目光温柔起来,软软地摇头:“我知道他对我有私心,又有与阿母的情份在,必然不会愿意,说不定还会去找沈阶的事。但我知道如何做才对家国最好,就算拖上日、月、年,结果也是一样的。
“既如此,何必呢,我做得主。”
杜掌柜叹息点头,同时又有一种骄傲的豪情横生胸臆。
——朝谏夕准,这决断爽利说一不二的作风,真像从前东家!
试问如此挥斧削灰、壮士断腕的魄力,全天下能有几人?
唐氏的巾帼,何曾让了须眉。
“伯伯放心,唐氏不会消亡的。”簪缨也向杜掌柜保证,“我不会一刀切断,这些年忠心唐氏的老管家老掌柜,我不会亏待大伙。皇商也不是不可留一脉,只是不能一家独大,垄断行业。”
“——不过三吴檀氏的家业定要保留。”
簪缨忽又想起什么,眯起瞳仁,“檀舅父这些年分家出去另起炉灶,实属不易,谁也不许亏待了三吴檀氏。”
就是南朝逼迫他们拿出来筑战舰养水军的钱,簪缨抬起小竹伞沿,看向南面天际,她迟早也会帮他们讨回来。
杜掌柜点头表示理解。
天气热,簪缨该说明的都已说明,便欲与杜掌柜分别,去见一见阔别的二兄。
杜掌柜顿了顿,觑望小娘子的脸面,还是不吐不快地嘀咕一句:“我觉得小沈不怎么地,以为自己是关龙逄在世吗?”
说他老杜说小话吹阴风他都认了,反正杜掌柜心里就是有个疙瘩。
簪缨不在意地笑笑,“拿他比夏之关龙逄,何如郑之子产。”
她早在三川郡的时候就看透了,若说以人为镜可明得失,这个人就是一面亲自把自己破成碎片,再重新拚起的镜子,满身是刺地折射出不同层面斑驳陆离的世情百态,锲而不舍地杵到她面前。照得难受是有点难受,却又让人难以忽视。
怎么说呢,她都习惯了。
毕竟这样的镜子举世仅此一面,物以稀为贵,也算,难得。
此事定论,安抚好了杜掌柜后,簪缨轻舒一口气,将伞交给阿芜,打道回宫。
谁知还未回到东宫的殿宇,主仆几人转过一处甬道时,簪缨的后脖领莫名被往上一勾,阻住了她的脚步。
簪缨下意识低呼一声回头,正对上笑得“狰狞”的龙莽。
簪缨眼波一吓,随即毫无凝滞地绽出一个甜美笑脸,配上那袭白裳,清纯乖巧之意呼之欲出,“义兄,原来你今日在宫啊,小妹正想念你呢。”
“我是你义兄吗?”龙莽一手提溜着她,一边碾牙切齿地捂着自己后腰眼,冷声哼哼,“我不是姓沙名包,字冤种吗?”
“义兄怎么这样说自己……”簪缨缩缩脖颈,她自知把义兄的一把子力气出卖给观白,是她理亏在先,故而绷着极乖的小脸,捏指从龙莽的大掌里一点点救出自己的衣领,又悄悄衝有些担心的二婢摇头,示意只是玩闹,脸上的关心神色却真诚极了,“义兄,你是伤到腰了吗,可要不要紧?”
“胡扯,男人的腰是能伤的吗?”
龙莽愤愤松开手,察觉到小女子悄悄转动的眼珠,气笑道:
“别找了,今儿你那个龙精虎猛的大司马出去了,你落在我手里,看谁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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