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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觎在案下轻轻捏住簪缨颤抖的指尖,理解她此刻的兴奋激动,因为他亦然。

然而他不放过任何一处疑点,神色淡矍地注视严兰生,道:

“路上偶听一物,既不知真假,也无关紧要,却钻研究底到如此地步,该说足下是个闲人么?”

严兰生听出大司马的疑心,指着自己的头,呵然轻笑一声:“大司马说反了。”

“兰生平生无他癖,唯喜动脑,常至夜半三更脑内走马,不能入眠。某生平展眉之本,就靠着这阿物儿了,一刻不敢不动。”

“也是巧合,”他解完大司马疑虑,又含煦看向簪缨,“两年前,在我刚落居在此的时候,有一个南燕遗民在巷陌出售此物,以换口粮。我便用一些粮食换了下来。”

他用手比了比,“刚开始是有两个这样大的,这两年被我磨去不少木末,阴差阳错也救了些中了蛇毒热瘟的乡亲。”

簪缨听他说得严丝合缝,是八九不离十了,目凝精光,终于问道:“此物可否让与我?”

严兰生敛起笑色,“大司马为大晋守国门,成忠公奉身取义,反遭蒙蔽,傅氏欠娘子的何能斗量,区区一物,敢惜乎?”

他将雷击金鳞木交到簪缨手中,簪缨握着这块巴掌大小的木头,禁不住鼻酸。

就是这区区之物,花了两代北府人近十年的光景。

小舅舅,你的命被我拽住一步了。

还缺两样,隻缺两样。

大喜过后的怆然,让她此刻很想转头去看卫觎,哪怕一眼,便可在他永远纵容温厚的眼睛里找到抚慰。

但有如此精明的严兰生在眼前,簪缨藏迹于心,忍着没回头,滚咽一下喉咙,便已是清冷玉秀的神容。

“如此,多谢严先生了。先生博学思辨,非俗常人,今日有意指引我等来此,是否亦有入仕之心?”

她从感怀万千到理智平静,不过转瞬。

卫觎眼里有一团破冰而出的冷焰,柔情与凛冽交织在一起,就那样看着她。

严兰生不觉笑出一声,“有事钟无盐,无事夏迎春。方才还能落着一声二兄,娘子得到了想要的东西,我便成‘先生’了。”

簪缨不为所动。

严兰生便笑笑道:“某若想为官,昔者吾父为中书,吾兄为太子伴读,吾妹又是太子妃,我隻待成年,多少官职挑不得。我既出走,便是看出了那些势大的世家照此发展下去,对上凌侵皇权国利,对下阻断寒人进身之阶,中枢与地方执政者都乃肉食者鄙,则大晋就是一潭死水,国将不国。

“却又有一句话,叫物不平则鸣,南朝重文轻武已成恶习,上层矜荣享逸,看不起寒门,名士看不起武人,可未来说不准,便是寒士与武人聚沙成塔,捅出一件惊天的大事。太白袭月之乱,或早与迟。”

正是预料到这一点,他当年才无法忍受继续留在那个腐朽的家,那个醉生梦死的京城。

簪缨陡然震惊,此人的判断,与前世事态的发展分毫不差。

卫觎指节倒扣两下桌案,声里沙场血气浓重:“纸上谈兵,谁都会。有真把式没有?”

严兰生秀目生采,身子不由向前微倾,“大司马见问,不敢藏掖。要救这多艰民生,流离乱世,我想出的药方是:先灭胡虏,再堕世家!此外别无第二条路,且顺序不能反。

“因为世家不能先于边关内乱,世家皆有私兵巨蓄,一旦察觉到威胁而抱团自保,为达一己之私祸乱纲纪,则不用北魏打来,南晋自取灭亡。”

“然而,然而……”他轻喃两声,“我遍观览史书,自古以来只有坐镇中原者,自北南征可一统天下,从未有南蛮偏居江左一隅,能够向北征伐功成的——从未。

“此中有地势使然,水土使然,人材使然,总之无一例外。所以,我一度不看好北伐。”

他年轻的眼睛直视卫觎,“因为无用。”

从南向北打,哪怕胜得再多,只要大司马的老巢在京口,在长江以南,就等于尾巴依旧被南晋朝廷牢牢揪在手里,被拖着后腿,顶多起到防御之功,而难以将胡人彻底驱出中原。

侥幸功成,也会后续乏力,就像第三次刘洹大军北伐那样,纵使打下了河南三郡,也会因鞭长莫及,得而复失。

前有强敌,后有腐政,一支孤军夹在其中,为之奈何。

严兰生一度陷入绝望。

那种绝望不能为常人理解,是他明明看得到南朝的许多问题,却无法给出解方;是他多年来游学观世,访贤结友,认识了许多同他一般隐时待机之士,却等不到一位力挽狂澜的明主。

他还年轻吗,还能等待吗,严兰生在夜夜枯灯的埋首书卷中,隻觉自己垂垂老矣。

簪缨渐渐跟上他话中的思路,“然大司马已经打破了这个禁锢。”

“是!”

严兰生脸上生光,反手胡乱地在背后的简墙上摸了几下子,抽出一张陈旧的舆图摊在案上。

“就在今年,就在今秋!大司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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