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莽忽然笑出一声。
簪缨眼神却十分认真,“我有钱,只要龙大帅愿意同唐氏共襄此事,你要马给马,要钱给钱,我见贵部所用的铠甲刀器多是战场淘汰之物,甲多薄脆,刀多卷刃,我可以为乞活军全部换新,便是打造出一支精锐之师也不在话下。如此,对抗胡骑便是如虎添翼。”
龙莽眉间的戾气不觉涣散,使劲揉搓两下鼻子,没吭声。
簪缨却不觉敛起眉峰,“我知道,大帅自负勇武,窝在乡野许会觉得屈才。可大帅既口口声声言有杀胡之志,难道抵御入侵乡里的胡兵,就不算杀胡了?”
龙莽被问得心中一震。
再看这女子言语果决,哪里是之前求他办事时诚挚示好的姿态,明摆着是装出来的。
龙莽终于捋清了前因后果,郁闷地发现,这就是个小骗子。
可他满肚子火气偏偏发不出来,因为他心里跃跃欲试,竟有几分意动。
隐隐的,也对她的这份决断生出几分欣赏。
“朝廷会眼睁睁放任乞活如此坐大?”半晌,他沉声问。
簪缨很快接口:“此事交由我解决。我虽商户,在朝中还有一二人说得上话。”
龙莽嗤笑一声,“往常听说‘囊中有钱不如朝中有友’,你够豪横,两样都有。”
他话锋一转,“可我怎么信你,怎么确定你用我不是一如刘樟用孙坤,无事拿我当刀使,有事把我推出去了事?”
他盯着那张无辜纯丽充满迷惑性的脸,心里还是过不去被摆了一道的郁闷,故意恶狠狠地碾牙:“毕竟你可会骗人得很。”
簪缨微愣,她是诚心招揽乞活兵,还真没反过来考虑过这个问题。
不过她很快表明态度:“若有条件,你提,都可以商量。”
龙莽道:“灵璧归我。”
簪缨点头,“这是说好的。”
龙莽:“蒙城也归我。”
簪缨想了想,她在此城暂留,要这座城却没用,若龙莽能好生管辖起来,不再发生樊卓治下之事,能者多劳,未为不可。便又点头,道:“好。”
“叫声大哥。”
簪缨一下子愣住。
她不知他是怎么拐到这句话上的,隻当是草莽枭雄惯爱混说笑,她的脸皮已不像从前那样薄了,叫他一声,也不会掉块皮肉,
当场便大大方方道:“大哥。”
龙莽哈哈大笑,“不是这个叫法,我的意思是,你我结义,结成异姓兄妹。如此一来,我才信你不会背地坑我!”
簪缨一时失语。
龙莽等了等,见她不啧声,了然一哼:“是了,你出身富贵人家,哪里看得上我这泥腿子。令慈唐夫人是曾与皇后拜过姊妹的人,我哪里配和小唐娘子攀亲扯故!”
簪缨哭笑不得,语调微微甜腻,“龙兄,你的脾气怎的说来就来?我本商籍女,发过誓这一世都不入士族,又有何高贵之处?”
资助乞活军和资助北府军不同,后者她可以放一万个心,但是对于乞活军,她急需这支队伍助力不假,却也担心他们坐大之后,野心膨胀,生出什么异心变故,叫她弄巧成拙。
结拜为兄妹……倒是一个比歃血盟誓更牢靠的办法。
根据这一次的合作,她对龙莽的为人也摸出几分根底,他虽不拘小节,却是个大节无亏,义字当头之人。
簪缨想定了便定了,一点不拖泥带水,“好,小妹愿认龙帅为义兄,此后同舟共济,绝不悖离。”
龙莽眉头一挑,看着她,“你真想好了?”
簪缨嫣然一笑:“是啊。这下子义兄不走了吧,也不怕我坑你了吧?我这便去告诉杜伯伯,请他准备好香烛,好向我阿父阿母焚香告知此事……嗯,再选定吉日,与义兄正式结拜,何如?”
龙莽听她顷刻间便思绪清晰地安排妥当,大乐,自然说好。
杜掌柜闻听此事,猝然一惊,劝小娘子慎重一些为是。
然而簪缨坚持,他无奈何,就按小娘子的吩咐准备了下去。
其后,这消息又不知被哪个碎嘴的故意透露给了傅则安。
受监于偏房中的白发郎君听后,眼波苦晦,沉默许久,轻声吐出两字:“也好。”
不管他人惊异也好,不乐也罢,龙莽却是许久没有过的高兴。晚膳与簪缨同案共食,为照顾小女娘的感受,不可一顿无酒的乞活帅破天荒没有饮酒,不住笑道:
“好,真好,我又有妹子了。往后我便叫你阿奴,听说南人都是如此称呼小辈。”
簪缨嘴里的饭险些噎住,忙道:“不要。”
她怕龙莽多心,又赶忙绞尽脑汁地解释,“这个……大哥的祖籍在洛阳新安,我祖上是长安人,皆可算是北人,不用如此称呼……平常就可。”
“那也成。”龙莽随得她,又想起一事,自说自话,“不过这样一来,大司马岂非长了我一辈,也成了我舅舅?”
“咳、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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