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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后……你说什么?”

李景焕那一双瞳仁,却黑沉如一片深渊。

郊外最后一点天光暗下去,四野冷风起。

“不,焕儿,我……”

再狠毒的人,面对自己子女时,总是希望隐藏住身上不好的一面。庾氏嗫嚅之时,李景焕已咬牙上前攥住她的腕子,衝力之大,竟短暂地搪开了挡

在门口的铁戟,刃锋划开他掌缘,鲜血直流。

李景焕感受不到疼痛,声音前所未有地绝望,“你拿她当——”

那个字,他心头百颤,道不出口。

他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那道洁白的身影。

原来长公主说的没错,他什么都不知道!阿缨遭受过的一切,出自他生母之手,他却什么都不知道!

“解药呢?”

李景焕往前揪着庾氏低吼,“你给她下了什么?你怎能如此狠毒!解药呢!”

庾氏颤着唇注视这个眼神视她如仇敌的年轻儿郎、她亲生的孩儿,怔忡半晌,又哭又笑:“你不问母后这一夜是如何过的,隻问这个么……好,好,好儿子,告诉你,没有解药,她只有等死!怎么样,你要杀了我为这贱人报仇吗!”

李景焕牙底生生咬出血丝,攥在手里的一圈骨肉慢慢缩紧,却又无能为力。

簪缨看够了这场无聊戏码,只在听到“没有解药”几字时,不由又想起那味熬了十六个时辰的药,晦黯地出了会神。

暮色四合,她转头对侍女道:“咱们回吧。”

“阿缨别走!”

李景焕闻声慌张回头,像害怕丢掉什么至重之宝一般跑到她身边,因跪了一个昼夜,滴水未沾,站立不稳,一下子摔在女子脚下。

他爬不起来,便死死握住她的一截裙裾。

望见裙底微露的绣舄尖尖,李景焕终于泪眼模糊。

“对不住……是我对不住你,是我负你。阿缨别怕,我定能找到解药救你。”

时至如今,这样不值钱的悔恨,已经不能在簪缨心里激起半分涟漪了。

她眼望高山,蹙眉隻道:“你不是负了我。”

“我是傀儡,你如蒙童。你根本连事情全貌也不知,一直活在别人给你编织的梦里。你连辜负二字,都配不上。”

她前世被庾灵鸿当成傀儡养了十五年。

李景焕觉得她木讷无趣,呆板寻常,这些话,原可以当她的面说的,他若早说出来,说不定一语棒喝,她就醒了。

可,他不能说她这个木头样的人,内里也是空空荡荡的。

李景焕,我用心腔子里锥出的血,爱过你一回了。

我半分也没有欠你的。

至于你欠我的,我要你还。但你所还再多,依旧配不上我曾经付出的一切。所以我不稀罕。

簪缨维持着最后一分教养,没有直接上脚把人踹开。春堇阿芜都是头回遇到这种情况,前者胆子大,弯下身去掰李景焕拉扯小娘子裙裾的手。

李景焕却死死不肯松手,双眼血红地仰望簪缨,只求她再看自己一眼。

而他心里,未尝不比任何人都清楚。

阿缨再也不会原谅他了。

“阿缨,对不住,对不住……”他反覆呢喃的,仿佛只剩下这句最无用的话。

“我有无说过不准再叫我名字!”泥人还有三分火气,何况簪缨早已不是任人搓圆揉扁的麵团了,忍无可忍,就要一脚跺下。

突而。

一阵啸风掠过她耳侧,一隻玄铁长箭自高处飞射贯入李景焕的肩头。

如同天外飞来的一箭,力透肩骨,将李景焕整个人带翻,钉入地面,染红一片草稞。

簪缨回首,定睛只见山岗上出现一道冷峻傲岸的身影,高高踞坐在一匹白玉骏马上,左手挽繁弓,右手挥龙渊,铠甲猎猎,英姿勃发。

这一幕,逆着光,在漫山荒草与暗昧黄昏的映衬下,俨成一幅令人入目难忘的嚣悍剪影。

簪缨一怔过后,心咚咚地跳起来,笃定地喊出一声:“小舅舅!”搴裙朝他跑去。

她虽看不大清那人的面容,但她知道,

是他回来了,一定是他回来了!

奔跑在郊野间的少女,哪里还有什么片刻前的镇静从容,什么淡定气派,她眉眼间的冷漠一霎全部化了,隻像个雀跃孩童,能跑多快就向前跑多快。

她知道那个人在那里是不会消失的,可她也无法理解自己如此急切是为着什么,隻知晚风高高地扬起了她的披风,少女系在身后的长发一抛一落随着身形起舞,宛如一条流动的柔滑元锦。

山上之人的嘴唇动了动,相隔甚远,听不到声音,仿佛是说不要跑。

而后他劲利地一抖马辔,直从陡峭山坡俯衝而下,迎向那跑得不管不顾的女孩。

白裙上山陂。

白马下高冈。

相距还有三丈有余时,穿甲的男人压腰在飞驰快马上跃落地面,马停人未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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