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着一套洒红色束腰劲装的少年点点头,抹了把汗走到簪缨近前,挤开沈阶的位置,低下襟怀,散出一片少年人鲜活的热息。
“查清楚了,是太子在背后推波助澜,东宫詹事府暗中走动,支持大量僧众显露人前。”
簪缨眉心微拧,“从未听说太子佞佛。”
李景焕这人,对外物的依赖一向淡泊得很,既不信道也不信佛。他如今都躺在床上动不了了,还这么不消停,其中必有个缘故。
任娘子沉吟着:“难不成那位和卫家作对作上瘾了?”
簪缨想了想,摇头看向沈阶。
沈阶神色一如既往地沉静,“且不论大司马如何,卫大家是陛下看重的人,太子不当在明面与陛下作对。依阶浅见,太子此举,在于造势。”
经他一点播,簪缨明白了几分。
她目光望着阙殆馆,放下纹纨扇低喃:“现如今南朝的国教为道教,皇上笃信甚深,而世家王氏更是世代信奉五斗米道,又与九莲峰的张天师关系匪浅。太子想要在朝野竖立自己的威信,最快的办法,莫过于以宗教的声音煽动民众。”
佛教是外来的教义,衣冠南渡后,方在民间形成了一定规模的传播。
只因始
终有道教压着一头,虽京师寺庙广立,佛学仍无法跻身成为南朝第一教。
所以两教内部关于佛道之争的博弈一直存在。
沈阶又道:“女郎可记得昨日的消息,御作局在苑北行宫外开建一座钟楼。”
簪缨问:“有何深意?总不会是让信众过去敲钟,募钱建宫吧。”
沈阶目光清亮,但笑不语。
“难道还真是……”信口一说的簪缨被自己惊住。
她转念一想,又觉这个设想确实合情合理。当初她想拿修建行宫的条件,和皇家交换废掉庾氏,打的主意便是接手行宫后,唐家不做那出钱的冤大头,而是募集各大皇商,暗示他们可以出钱命名行宫内的亭台匾额,借此分担费用,相信愿意往脸上贴这个金的有钱人大有人在。
谁知宫里一直不曾松口。
今日簪缨才恍然明白,原来李景焕有自己的筹谋:他想先推动佛经在百姓间的传播,让大量民众信佛,等待时机成熟,再找一位佛门高僧在钟楼坐镇,以祈福之类的名义开放敲钟权利。
不用很多钱,哪怕一千钱敲一钟,平民百姓负担得起,以此来换一个心安何乐不为。
且不说皇家沦落到靠百姓募钱,丢不丢人寒不寒酸,仅以结果论,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既可对抗王氏,又能顺利建完行宫。”沈阶道,“太子是想一箭双雕。”
簪缨心中却想,不,还有第三雕。
李景焕知道皇帝将薨于两年后,他无法劝李豫戒服道家的丹药,他想救他父皇,便要利用这次机会釜底抽薪,以佛教压服道教,从根本改变李豫的观念。
试想,如果李豫对佛学产生的兴趣超过了道教,那么便不会一心服用长生丹,两年后便未必会死,那么,留给李景焕腾挪布局、巩固地位的时间,便更充足了。
算盘未免打得太响了。
少女嘴边露出一丝没有温度的笑意,“既然太子病中还这样费神,咱们便添一把火,帮帮他吧。”
她转向任娘子:“任姊姊,让杜伯伯通知大市上的诸位掌柜,这段日子多摆些精雕佛像、观音像、念珠手串之类的来卖,乘好这阵东风,令逛集市的人耳濡目染都是这些。
“还有,帮我往长公主府送一封信。”
这边吩咐已毕,阙殆馆的正门也打开,卫大家上午场的讲学结束了。
簪缨见状,立即带人下楼。
到得街面上,日光更炙,那学馆门外仍有一大群玉冠飘带的学士围拢在卫崔嵬周围,态度恭敬地揖手话别。
卫崔嵬十年关门闭户,修得一副散仙般的好脾气,笑呵呵地挨个应承。
簪缨便耐心等了一阵。
直到卫崔嵬的学生都散去,那袭白袍身边只剩一位老管家,簪缨方迭手款步走去拜见。
一掌宽的绮罗抱腰飘带随她行走的微风翩跹旋转,一袭洁白香云纱裙,流风回雪,簪缨到得老明公近前,低头下拜,声音侬软:“簪缨见过伯祖,身年小不知礼,迟来拜问,给卫伯祖请安。”
卫崔嵬听见糯糯嗓音,眉梢已是微抖,抬目凝视这名素容发,白襦裙的妍姿女娘。
方才在她走来时,他心中便有一种猜测,听她自报家门,老人家反而有些不敢相信。
他嗫嚅着嘴角,轻问:“你唤我什么?”
老人此刻再无谈玄论道时的挥洒自如,反而有些情怯若惊,目不转睛地望着眼前这囡囡。
卫家与簪缨的渊源颇深,簪缨早便想来拜见小舅舅和卫娘娘的父亲了,听这一问,她也茫然,眉眼轻软下去,觑目试探着数道:“您是先家君家慈的伯父,便是阿缨的伯祖,我没有算错辈分吧?”
簪缨身边的人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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