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元礼眼底的冷光一闪而逝,他笑看着自己向父母请命求娶回来的小妻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柔声告诉她,“阿方,可能,那位缨小娘子的目的并不单纯。”
没想到方氏毫不在意道:“我知道呀。她告诉我了。”
刻板如老吏的顾元礼难得地怔了怔,“她告诉你了?”
“是呀,临别时,缨小娘子对我说,她今日与我碰面,其实是与顾御史顾府君你有关,说我回家一提,阿顾你自然便明白了。”
方氏自己的心已经够大了,却还从没见过这样把心思摆在明面上的人,便是想提防,也提防不起来了。
她人不聪明,回了府半晌才琢磨过味来,今日西曹掾夫人邀她去吃茶,故意说些宫里的秘闻,原是没憋什么好屁。可是对那位缨小娘子呢,尽管初识,方氏却从心里觉得她可爱。
硬要说的话,便是那小娘子眼神干净,说话实在,让人舒服。
至于官场上的弯弯绕,方氏从来不懂,也懒得去费脑筋。
今日那些官妇人围着她口吐恶言,方氏当时吵不过,回家来却也不会跟顾元礼如何告状,因她知道,她的夫君是正直之人,不会因为私
怨去弹劾同僚。
顾元礼已经明白了那位女公子的意思。
数日前,他才在朝堂上弹劾卫觎为国之贼,今日那名与大司马相交匪浅的女娘却帮她妻子脱困。
这是明晃晃在打他的脸,在问他,她都可以不计前嫌,他为大丈夫,却忍见妻子受辱吗?
听阿方的描述,今日茶坊中人,有平嫔一派,有皇后一派,那个四两拨千斤的小女娘,是逼着他站队。
若不出头,那他自然便‘不是个男人’了。
顾元礼低头看着阿方手上令她爱不释手的宝石戒指,轻抚她的头髮,无奈苦笑。
阳谋么?
这是在报他一箭之仇啊。
“咻!”
一箭正中靶心。
榆树荫下,有人在学箭。长裘及地的男人站在少女身后,把着她的手臂,从鲛皮囊中取出一隻新的箭羽,搭在他给她削製的小弓上,右指扣着她二指,都不用她用力,一拉一放,又中红心。
“为何拉顾元礼入局?”
卫觎一低头便能看见小女孩扑闪的睫毛,微微展眉,趁隙问道。
“他说你坏话。我不喜欢。”
簪缨答得坦诚,仿佛又想起了那日听到的那句话,皱皱眉,向后仰起雪白的脖颈,“小舅舅,他会出面针对庾氏一党吗?”
“他么,无关大局。”卫觎目色随淡。
簪缨点点头,她也没想过一定能唆摆成顾御史,不过是布枚闲子,寒碜他一番,余下的凭他自愿罢了。
庾氏能否得惩,说到底在于态度一直模棱两可的皇上。
那位看似中庸随和的晋帝,为了大局,可以不动声色地舍弃一些嘴上视若珍宝的人——她便是一个十足的例子。那么轮到皇后了,他又会如何选择呢?
皇上不出面表态,簪缨便一箭,一箭,接一箭地把庾氏慢慢钉死在靶上,逼着宫里发声。
又一箭轻盈射出,簪缨回过神,微微缩动了一下肩膀。
卫觎立即察觉,沉声低问:“怎么了,抻到筋骨了?”
簪缨心说她倒也不是纸糊的,刚刚那几箭,都是小舅舅代她用劲,她手里感觉到的,根本比提起一支羊毫还轻。
簪缨轻吐侬音:“热。”
他身上穿着裘,渥着她后肩半晌,都出汗了。
一想到他穿裘的缘故,簪缨背对卫觎的目光又黯淡,心道:都传小舅舅每月十六发作怪病,可这个月已经一连这么些日子了,他还在披裘。她不确定这是否与他那日见了血光有关,隻知小舅舅这几日不出园子不见人,有空了便陪她闲谈玩乐,那种闲散姿态,好似之前调兵震京城的人不是他,朝中的暗流涌动也与他无关,只有陪她游玩,才是第一要务。
他待她这样好,若自己不能尽早找到那两味药,如何对得起他。
卫觎后知后觉地退开,看一眼小女孩的纤袅背影,心中也想:不知庾灵鸿喂她吃的药究竟是什么,就算能用逼问畲信的法子去逼问庾氏,她说出的每个字,他也不信,左右都要等待葛神医回来印证,不如留作靶子,放手让阿奴去做喜欢的事。
隻盼葛先生快些回京,隻盼那不是损伤根基的东西……
男人的心绪比神色更浅淡,后退时顺手将木弓也提走了。簪缨轻怔,回头踮脚够了一下,摸了个空。
少女霎着眼睫,冷不防又向前够了一下,没看卫觎身形如何动,洒淡侧身,便又摸了个空。
她睁圆眸子看人,“我自己练一练。”
卫觎面上没有逗人的样子,正经摇头,道不行,“头一次拉弓伤臂,明日起来胳膊会疼。你想玩,歇一歇我再带你。”
簪缨憋了半晌,不敢气鼓鼓,憋出一句:“那我永远疼
不了第一回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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