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向来看重太子,不会如此的。
萧氏连接驾的准备都没做,倚在蹙金双绣隐囊上,思绪一忽儿飘到玉烛殿的那位小女娘身上。
这些年皇后娘娘把那孩子管得严,两宫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偶尔在御道上见了,傅小娘子向她见礼都敛着神,不敢多说一句话。
可她见过那孩子小时候的样子。
分明是活泼灵巧,雪团一样的娃娃见人便弯起乌溜溜的眼睛笑,揖手撒娇讨果子吃,憨态可掬,讨喜极了。
浈和心思粗浅,有句话却说到了萧氏的心上:她情愿那傅娘子不要再回来得好……
这座深似海的宫庭,宫中深似海的人心,人心下深似海的鬼蜮伎俩,不是那样个柔弱纯善的女子可消磨的。
可惜,她的想法也不算数啊。
萧氏轻轻一叹,二殿外的小内监适时来报:“娘娘,圣驾方才已经到了毓宁宫门口,却又……折去郭采女的砚香阁了。”
“什么?”浈和不可思议地跳起来,挥舞着纤髾喊道,“为何啊!”
“小五,收声,不许闹了。”萧氏丝毫不意外,招手让幼女近前来,温柔地为她理好弄歪的襟领。
她正想翻一翻经书打发时间,侍女阿嶙从外面回来,至她身侧耳语:“娘娘,太妃苑里的郗贵太妃又闹起来了……太妃数日没看见傅小娘子,发了脾气不吃不喝,一时叫嚷傅小娘子被坏人抓走了,一时又说阖宫人都想害她,水米不进,谁劝也不成。娘娘看,这怎生是好?”
萧氏听后,不免有些头疼。
这郗贵太妃上了年纪,从前年起脑子便糊涂了,犯起病来胡言癔语,异想开天,如同老小孩儿一般。
整个后宫里,也只有傅娘子有耐性儿哄着陪着,能降得住这位老祖宗。
萧氏问:“显阳宫那边不管?”
侍女低声道:“怎么不管,那位老祖宗的儿子还在蜀地当着王,宫里哪敢让她出闪失。听说皇后娘娘先后派了好几拨人过去,却不成,都被老太妃打了出来,说只要傅小娘子。”
萧氏明白了,傅簪缨这一走,往常帮庾皇后省下的琐碎事,可不就找回庾氏身上了么?
她揉了揉眉心,扶着侍女起身,“如此,咱们带上些软和好克化的糕饼,去看一看老人家。”
一夜山雨后,涤净的朝岚轻笼在行宫殿宇的绮檐青瓦,丹槛炫日,栝柏松椿,碧叶一新。簪缨一夜好眠,在软榻上醒来,下意识先去摸头上的簪子还在不在。
昨晚春堇服侍她睡下时,不曾取下那隻墨玉簪,所以不但簪子在,簪缨的头皮还被绷得发疼。
“小女君醒了,今日是还想戴着这隻簪子呢,还是换支别的式样?”春堇见小女君起身,忙端水捧帨近前伺候。
簪缨都不记得昨夜她是何时睡过去的,揉着饧饧的眼,下榻,趺坐镜台前。
她手指抚过阿娘曾经用过的凤纽铜镜,对镜照面,一时转动左脸,一时凑上右脸,将头顶那隻男人式样的发鬏看来看去。
半晌,她才不舍地拈下了玉簪,轻轻搁在案子上,抬手松散开长发,散披于肩。
“寻个檀木盒好生放置起来,这是我的及笄礼物,岂能天天戴去外头呢。”
春堇听出来了,女君这是喜欢呢,只在心情放松的时候,小女君软侬的嗓音里才会透出那种小小的娇气。
她既觉心酸,又感庆幸,往常千捧万宠的小女君,想要什么没有,昨日偏是礼不成宴不就,连个同她庆生的人都无。
幸好还有大司马,为小女君补上了这份缺憾。
“还有,”簪缨眸光清明,“我已离宫,姊姊不要称我女君了,我不是什么女君。”
春堇说好,拿起梳子为她盘一个精巧的随云落雪髻,“那奴婢便唤小娘子。”
亲捧着几套衣衫进门的任娘子,才进阁子便听到这句话,笑着接口:“那小娘子也千万别再喊我什么‘伯母’了,我何曾如此老了,小娘子若不弃,便也叫我声姐姐吧——小娘子昨夜睡得可好?”
“阿傅睡得很好,昨晚多有劳烦伯、任姊姊,当真失礼。”簪缨起身见礼。
她很喜欢任娘子身上的洒脱爽利,这种蓬勃无拘的性情,是她在宫中多年,从未见过的。
说完,簪缨又故作为难:“我唤你姊姊,却叫杜掌柜作伯伯么?”
任娘子大笑起来:“那又如何,我不嫌他倚老卖老,他也别耽误我青春年少呀!”
春堇听这位娘子说话实在有趣,忍不住笑出一声。说过了玩话,任娘子轻敛神色,将外阁间儿的仆婢遣去,说起正事:“小娘子,今早的朝会上有些动向。”
她便将今早朝中有人弹劾太子等等诸事,告诉了簪缨。
此为庙堂政议,并非庶人可闻。然而唐氏商行在京城的耳目通达得超乎想象,这又切身关乎于自家小娘子的利害,所以杜掌柜早就留着心眼打听,那头一散朝,这边的消息便传进了耳朵。
簪缨听说有耿介之臣弹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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