熄灯后,沈琼瑛并没有马上睡着,因为白天已经睡了很久,又加之第一次和异性这样同处一室,她也不太自在。
“您睡着了吗?”他问。
“没有呢。”她低声回答。
静默了一会儿,少年的声音突然响起,“您一定会觉得我的想法是一时兴起,但是……我小时候就想过,您给我当一天妈妈就好了。”
少年的声音有点低落,比晚上那会戴面具似的卑微讨巧多了几分真实感。
沈琼瑛一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好在少年并没有期待她的回答,而是自顾自说了下去,“我第一次见到您,觉得就像是天上的仙女一样,当然那时候您不记得我,我又脏又皮,我也不想您记得那时候的我。”
少年像是想到哪说到哪,没有什么逻辑,“我妈她走的时候,我一分钱都没了,您给我捐了一百块钱,您还记得这事儿吗?”
沈琼瑛其实是记得的。因为当时来说,那一百块钱对她也算是很多。
那时候沈隐还没因为“看透她”而对她丧失信心,他们之间关系还没这么淡漠,通常是她静静地做着家务,沈隐一个人在喋喋不休说着学校里发生的各种孩子气的“大事”,单方面跟妈妈诉说,然后获得妈妈一两句惜字如金的反馈,就仿佛得到了肯定认可。
沈琼瑛总听到他说起一个特别讨厌的“敌人”,种种吵架打闹的事,沈琼瑛并没有当回事,因为在她看来,孩子之间的交谊还是树敌,都是成长的一部分,需要自己去处理。
直到有一天,沈隐吃饭吃到一半好像有些梗住吃不下去,问他,他说那个“死敌”的单亲妈妈死了,他最近都很少来学校,好像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快要讨饭了,感觉突然不那么恨他了,因为他太可怜了。
幼年的沈隐还很善良,他推己及人,觉得如果失去唯一的妈妈,他的天会塌了。
沈琼瑛当时就拿出当天刚结清的一百元递给沈隐,让他带到学校去。
纪兰亭现在提起这事,沈琼瑛一下子就对上号了,有些讷讷于这冥冥中的巧合,“……是你啊,”她有些感慨,“你现在长的很好,真好啊。”
纪兰亭突然说,“但我觉得我不好。即使当时沈隐帮了我,可我一点也不感激他,我只感激你。”他的称呼从“您”变到了“你”,沈琼瑛却没有发现,“我很丑恶,作为同学我嫉妒他,嫉妒他拥有的一切。”尤其嫉妒他拥有着你。
沈琼瑛对少年之间的心气没有经验,也不知道怎么说,只能宽慰他,“人和人之间相交也是讲究缘分的,没有缘分也无所谓对错,不要勉强自己。”就像她和沈隐,也是如此。
“谢谢你,愿意给我当一天妈妈,”纪兰亭的声音平静下来,意外带着几分释然,“也许这天过后,我不会再嫉妒他了。”如果能满足从小到大的心愿,他也并不是要一直和沈隐为难的。
沈琼瑛的脸色柔和下来,生疏紧张也如潮水褪去,“睡吧。”她想,冒昧答应了少年的要求也不是坏事,至少这一刻,她的心肠柔软安宁下来,并不后悔。
或许是因为睡前卧谈触动了隐秘的心结,这夜纪兰亭做梦回到了那段野生的时光。
“玲玲姐气色真好,一看就是最近业绩一骑绝尘心情好!”
“这个妆超好看!是上那个什么鲛人妆吧?玲玲姐画起来比那个大明星安琪还漂亮!”
“玲玲姐最近又瘦了吧?瘦了真是穿什么都好……”纪兰亭讨好起人来,漂亮话随口就来,而且一举两得,这在人吃着饭的时候夸人瘦,那是个在乎身材的都得下意识收着点,那他的一顿饭可不就解决了?
妆容妖艳的小姐吃着外卖听得不时吃吃忍笑,也知道小孩在刻意讨好,小孩儿这点儿心思简直一眼望到头。
但是天天有这么个乐子在眼前也挺逗挺享受,跟逗猴儿似的,还挺新鲜的,“我就喜欢小亭这实在劲,嗨,说得我心花怒放,这心情一好吃的也就多……”
纪兰亭讪讪的呆了一呆,眼睛又一亮:“哎呀玲玲姐这条裙子挺好看,特显腰身!该挺贵吧?”
“说的也对,这裙子显胃……”小姐边拿餐巾纸对着手镜小心擦了擦嘴,没蹭掉口红,边继续逗弄:“那我回去换一条?”
眼看着小孩那萎靡的劲儿,小姐笑得直打跌,寻开心寻得差不多了,把盒饭一推,“不过这胃是得收着点,剩的你拿走吧。”
纪兰亭眼睛一亮喜出望外,这讨好的话说得就更诚心了,“还是玲玲姐对我好!待会我回来还帮你带烟,还要细三五?”
小姐顺手从坤包里递出一张二十一张十块,“行,就你机灵,零头给你。”
盒饭外都是油,纪兰亭随手拿起茶几上的报纸,“这张是不是没用了?”
小姐瞄了一眼,“看过了,拿走吧。”看纪兰亭展开报纸盯着上面的头条,她也来了兴致调侃了一句,“我说小亭,人家那个小孩儿可跟你同岁呢,可都全靠自学还学习那么好,听说几个重点抢着要,你怎么不好好上学啊?你要是学习好,那重点也抢着要你,学费都能给你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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