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斐斐,依倚挺松傲骨,宛若人间金阙。他垂目探之,只见石砖上的臃肿黑影容华加身,随他抬臂缓缓起伏。如笑,那黑影便颤身;如默,那黑影便塌缩。他左右端详良久,意趣从唇角顿生。再抬头时,两脚已朝人那处迈去。
“禀告大人,西面库房有发现!”衙役恭敬地朝梅沉酒行礼,待人负手走过他身侧,这才回身跟上。
“发现了什么?”梅沉酒边行边问,却未曾想紧随之人低头不语。她心底一沉,脸色愈发难看。
久未有人踏足的库房的窄小门扉被推搡着嘶哑出声,适时递上的烛台,驱散了满室昏黑。梅沉酒的视线不在正中堆迭的齐整砖石上多作停留,她抬步绕开粗壮的枯木与散落的绳索,直往角落而去。
连衙役都不敢轻易声张之物彻底勾起了她的好奇,甚至压盖过胸前紧攥的不安。
拉扯尽胡乱铺张的枯草,腐朽的木桶斥进双目,桶内均装盛巴掌大小的杂带石黄污渍的结块。梅沉酒揭去破旧的麻布,露出遍布雪子似的细碎残渣的地面。她蹲身掬起一捧后以指轻捻,久久没有出声,面庞上的血色彻底褪尽。
即便器具粗陋算不上多,梅沉酒也已然从手中微小的晶白里窥见事态端倪。
古来制贩私盐者皆治重罪,甚者株连九族;偶有愚陋小人轻贱性命,愿为金银铤而走险。但如今时事安定,摘下脑袋提心吊胆地谋财,只怕亡命之徒也不以为然。既然周识鲜少入庙监工,假当他一身清白全然无觉,嫌疑自然就落在修缮佛庙的匠人头上;而其中的张叩山与张准,必定与此事脱不开关系。
可经由官府招收,总不会缺了他的工钱。自己既能温饱,家中后辈也有着落,那又何故要制贩私盐求取财路?
衣袍携月辉入室,似照透那一角漫涌着的朦胧雾气。祁扇从自觉避让的衙役正中走近她背后,惊讶出声,“盐?”由于尚对梅沉酒信守“不察南邑政业”的承诺,他只单问了一句,就不再继续言语。
“的确是盐。”梅沉酒将物什扫下掌心,直身站起,“…承蒙祁大人抬举,梅某眼下见此,心中推断肯定了七分。某明日便向周大人与潘监军请示前去豫州,定能交予大人与北梁一个真相。”
祁扇见她语气又恢复如常的不卑不亢,回应时便不自觉带上了浅淡笑意,“自然。”
可惜,天公不作美。
连日的滂沱大雨不仅应了匠人坦诚的赶工缘由,也把将行豫州的她拘在了关城。
堂外头回炸响轰鸣紫电的那刻,梅沉酒正伏案书信。一阵心惊过后,她搁下手中狼毫,情不自禁地往那半敞的小窗外看去。
天地入水,满城着浊。边塞本色立显。
人还怔愣地陷在粗犷的风光之下,阴寒湿气早已穿过府内院墙的漏窗,横冲直撞进入屋中,刺得她本就僵冷的身体一激灵。梅沉酒这才匆匆收回视线,拉紧披在身上的大氅,赶忙走上前合拢窗。而当她转身入座继续提笔,递予潘茂豫的信上却再挤不出半句虚伪的客套来。
她边叹着气,边折迭好信纸收进封内。
十日眨眼而过。雨势渐小的午后,梅沉酒前头刚向卜易嘱咐完张准张叩山一事,后脚踏出门槛,就瞥见怀里揣着信件在廊下来回踱步的周识。她随即撑起伞,将人迎进屋中。
室内茶香氤氲,周识下意识地整立衣冠。梅沉酒并不与他多言,盛茶予人后就自行拆信翻看起来。
信件上不过寥寥几句,潘茂豫把案审细要交待后便没了话。只是怕她遭受诘难,特意把之前承于晏佑的帛书还了回来。
梅沉酒将手谕收好,不动声色地打量起正踌躇抚须的周识。说来好笑,许是得知她暂离邢州而无人应付祁扇,这十日里他竟频频冒雨与自己“偶然”碰面。每当梅沉酒问起,人又是若无其事地借口离去。
要论岁数,祁扇不过长于她二叁,而周识应与商崇岁一般,他明是能以长者身份压祁扇一道,可见了这位年纪轻轻的北梁外使,却仿佛是耗虫畏猫,拿不出半分胆魄,实在有些可怜。
眼见得他受愁苦烦扰而成日郁郁寡欢,梅沉酒自觉还是得在临走前教给他些招呼祁扇的话术。择日不如撞日,再遮遮掩掩地拖下去,恐怕就没有机会了。
“周大人怎么不用茶?”梅沉酒从书案旁离开,径直走到周识跟前坐下,“外头冷雨侵人,用些热茶也好驱寒。”
周识连连点头,小心地端起碗饮啜起来。几口茶水下肚,他心思沉定,终于开了口,“不知公子何时去往豫州?”
梅沉酒望向堂外阴沉的天际,片刻后道:“昨晚明月清透,是歇雨的好兆头,想来后日便可出发。”
“那公子走后,外使还留于关城吗?”忙不迭传来问询。
“…是。”
只这一应,周识立即噤声不语。他垂丧着头,好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打击。
“大人几日犯愁,也是为了此事?”梅沉酒虽直截了当,但话间不带丝毫嘲弄,反倒十分赞同地向人颔首,“外使的确难缠,但除身份功名外,与大人与在下并无区别…看这屋内卷册可观,想必大人也熟读‘诸子百家’,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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