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
梅沉酒边想,就着帕子扯开他的面巾。
蜿蜒的刀痕顺着此人的眉骨鼻梁颧骨到下颌,简直要将这些部位生生剔除一般。额间长出的新肉突出在苍白的缝线间。旧伤已经结上紫青色的痂疤,而两颊贴近耳根处的皮肉外翻向外渗血,实在是狰狞可怖。
不仅是她被骇到,就连银霜的剑也偏了几分。
刽子手常使三指粗细的锋利小刀行凌迟之刑,割片取肉不在话下。梅沉酒看他脸上的切口利落整齐,推测此人不可能是自己下手,而此时仍吊着一口气,不知是用刑之人有意为之,还是命硬。
她收回目光不再去看,站起身时发现木屐底沾了些粘腻的鲜血。梅沉酒抬脚后退,鲜血在她豆绿的披风下摆飞溅起圆点。银霜在一旁想扶住她,却被她回拒。
说该说的做该做的,都清楚了?梅沉酒没有回头,仔细把帕子整齐叠好在手心攥着。
背后整齐的是让梅沉酒镇静下来。她回头一扫,站在正中的那五个寻常人仍挨挤在一起,惴惴不安地瞟上几眼堂前的景象又极快收回视线,生怕她发现似的。
埋了吧。梅沉酒没想为难他们,抬颌示意两侧之人上前。
受命于煓字令的玄羽骑共有六百人,除去府上明里的十人还有暗中五人,其余的则跟随宁泽尚在邢州。想来她与宁泽,也有两年不曾见面了。
尸体被人带下去,梅沉酒便跟着银霜来到房间。
人是死了,但身上还有一样东西。银霜关上门后从袖里拿出一块黑色的布料交递到梅沉酒手上。
你仔细看看,我看不出有什么名堂。他原本想同我说话,可是嗓子已经坏掉了。吚吚呜呜的我听不出什么东西来。银霜大力搓着右手虎口。
梅沉酒拿着布料端详片刻,然后将视线移到银霜的动作上,那人实力如何?
身上受了那么严重的伤,气息早就不稳了。如果不是强撑起一口气跟我打,他说不定还能活得更久一点。话毕银霜倒了杯茶,端到嘴边要喝时又道:我的实力远在他之下。
远在他之下?梅沉酒有些意外,见他不揉虎口便收回目光。
对。远在他之下。银霜喝着水看她,你怎么老问我重复的问题?
我方才便在想这人还存着一口气到底是为什么。别人想用凌迟的法子让他上路,不是罪大恶极便是手上拿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把柄。梅沉酒低叹一声,手指勾画着布料上的金线继续道:可惜此人已经伤得看不出容貌,这上面能透露的消息更是少之又少,如何查起都成问题。
他不会是来寻人的吧?银霜摩挲着杯缘,杯中茶水浅得见底。
梅沉酒抬眼,为什么这么说。
银霜注视着梅沉酒半晌,添了杯茶递到她面前,三年前夫人过世,商大人变卖了原来的宅邸搬到此处,你可还记得他当时说了些什么?
梅沉酒心里还惦着那人的死状,听见银霜的问题不免有些疲乏,她捏着茶杯心不在焉道:不知道。
银霜朝她无奈笑着,商大人让我们候着他那位北梁的故交...谁知时至今日人都没影。
商崇岁本就是南下来邑,有位故交并不稀奇。奇怪在三年之前他就备着此事,背后像是有什么隐情。梅沉酒顺着他的话答下去,又顿了顿,收了东西吧,这两件事暂时没有多大联系。
银霜拿过布料攥在手心,感觉到还有些温热,虽然是燕云孙遣人送柬,可背后之人是左先光。
你担心他阴险狡诈未免太过分了些,我们不过是各取所需。梅沉酒垂头低笑,末了抿口茶水看向他。
银霜见她笑得愈发柔和,心里莫名觉得不对劲,你笑什么?
...若是我母亲能安然无恙地活下来,那我也应有一个同你一样大的胞弟。梅沉酒忽而止住话茬,将茶水一饮而尽。
银霜没答,瞧着她的眼再没笑意。
梅沉酒又道:有些事我是要亲手做的,你拦不住我。
...我知。长久沉默中的一声答应淹没在银霜的唇齿间。
梅沉酒起身去支开窗子,瞧见那盆怪柳时暗叹祝月的技艺愈发高妙。
她什么都没能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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