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各自挑来一件珠子状抹胸,一件水红锦绸褙子,披到浮云卿身上。
今日九月初一,琼林苑的侍从忙得焦头烂额,英武的皇子与世子侯爷往练武场跑得勤奋,就连没掂过弓箭的各家贵女,都捧着一颗热切的心,跃跃欲试。
因着秋猎,不仅是赛马围猎,蹴鞠捶丸,烜耀个人技能的时机,更是在官家面前刷脸的大好时机。岑寂的琼林苑里,野心波涛汹涌。
浮云卿倒乐得清闲。虽然她跟着卓旸,满打满算地学了六个月的功夫。但卓旸不像敬亭颐那般反复地教她,故而学了跟没学,没有什么区别。
兴许偌大的京城里,只有她与素妆缓缓,三个米虫,依旧没心没肺地出去打牌到大半夜,依旧把许多时日过得五光十色。
麦婆子端来一瓯鲜艳的生花,浮云卿随意觑了一眼,选朵中规中矩的簪到云髻上。
“敬先生还在书房里备课么?”浮云卿问道。
麦婆子说是,听罢浮云卿的话,蓦地升起一股不算好的直觉。因问:“公主,您又想逃课,出去见施小娘子和荣小娘子么?”
“什么叫又?”浮云卿嘴撅得能挂起一个醋瓶,“好罢,确实逃了很多次。”
被敬亭颐压在桌面,被他捏着下颚,亲吻得快要窒息的场面,尚历历在目。她就是恃宠而骄,敬亭颐对她好,她逃他的课。逃了又怎样,敬亭颐又不会生气。
顶多,别扭地向她索取几个亲吻。
偶尔,她也会怕敬亭颐,不过嘴硬地不承认。
譬如眼下,敬亭颐悄无声息地推开门,悄无声息地踱近。
“要出门吗?”
一双温热的手,“啪”地落在浮云卿肩头。她惊讶出声,身子一抖,手里攥着的口脂就掉在了桌上,轱辘两圈。
婆子女使相当有眼色,一时生花也不修剪了,衣裳也不叠了,道罢万福退去。
浮云卿侧眸,懊然怨道:“怎么走路都没个声。”
敬亭颐失笑,“走路能出什么声。难道您想听臣,踩着鞋帮,趿鞋啪嗒啪嗒地踅来嚜。臣来时,您正与女使聊得欢快。屋内热闹,您没听见臣造出来的声,实属正常。”
言讫掇条杌子,坐到浮云卿身旁。捡起那盒口脂,熟稔地捻杆粉刷,往盒里蘸取一层口脂,像模像样地掸落几下,继而往浮云卿嘴皮子上搽。
边认真地搽,边说:“上晌您要听臣的课。九月九是秋猎日,也是重阳日。臣想,赴秋猎前,跟您讲几首写秋的诗。讲过释义,臣打算带您去金明池看枫叶。满心欢喜地推门进来,却听见您要去见两位小娘子。臣啊,当真伤心。”
他的眉眼笼罩着僝僽,可怜地问:“您又要逃臣的课吗?臣讲的,当真有那么无趣吗?”
浮云卿当然要逃课。天大地大,爹娘最大,好姐妹次之,接着是美食美景,第四位才是她的驸马,敬亭颐。
她心里毫不迟疑地回答说是,可睐及敬亭颐满脸伤心,这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粉刷勾勒着美丽的唇形,倏地有些痒,浮云卿抿起唇,上下嘴皮子往里一合,将口脂抿均匀。
“要不,我下晌再去见素妆阿姊和缓缓?”
敬亭颐笑她玩心大,“好罢,既然您惦记两位小娘子,臣也不拦您。待会儿用过膳,臣给卓旸打声招呼,您也跟他解释一下。不过不要说是逃课,就说,有急事出去处理。”
浮云卿颔首说好,待妆容簪珥都已收拾好,她伸手撬开妆奁盒,取出下层放着的刀片。
“敬先生,我给你刮脸剃须罢。”
时下过得雅致的男郎,都讲究蓄髯。嘴皮子上下一碰,长长的须髯跟着动,飘飘欲仙,仙风道骨。
浮云卿却不爱。
留恁长的须髯,打理麻烦,更别提有些不讲究的,须里还会生许多虱子。低头吃粥,说不定虱子就掉到碗里了呢。
浮云卿恶寒地打了个哆嗦,刀片旋出一道银影,在敬亭颐面前晃了晃。
敬亭颐没有拒绝,只是担心她的手艺。他爱惜自己这张脸,不是臭美,只是想,万一刮花了变丑了,浮云卿不喜欢怎么办。
不过见浮云卿动作熟稔,就不再多说什么,任凭她处置。
浮云卿掏出一张丝帕,掖在敬亭颐领口;手巾过一遍热水,摁在他下颌热敷;再取来一块胰子,围着下颌来回打转,胰子打成蓬散的雪白沫子,揿起刮刀,轻轻地刮去胡茬。
“敬先生,你最近沧桑许多。夏日里见你把胡茬修整得极好,就是凑近看,也看不出有胡茬。嗳,仔细想来,自打入了秋,你看起来就很憔悴。是遇见什么难事了吗?”
热气尽数喷洒在身前,敬亭颐阖上眸,不敢与浮云卿真诚的眼眸对视。
“没有难事,不过最近,确实有些忙。”敬亭颐阗然说道,“诚如您所见,近来官家交付给臣的事情,越来越多,大多都与秋猎有关。秋猎是件大事,从文武朝官到殿前司侍卫步军,都在为这件事做准备。有些活儿,旁人应接不暇,就交给臣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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