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院子里打了桶水回来,听见“嗖”地一声,一支羽箭擦着水桶射进屋,钉在桌上,附着枚小竹筒,他便立刻使了轻功翻上屋脊,可射箭的人早已逃之夭夭。
杜蘅做事小心,将箭和信纸验过毒,这才带回来。
楚青崖拿起来看,蓦然一惊。
纸上只写了一句话:“腊月十三,齐王秘赴朔州,与镇远将军共谋清君侧,欲效先帝故事,倒楚抑薛。”
字不是手写,是用胶泥活字一个个印出来的。
“萧铭这等庸才,也堪效仿先帝清君侧?”楚青崖嘲讽道,“薛氏是根基深厚的世家,我又是什么厉害角色,也值得王爷千岁借了大军来倒。”
还偏把这两个字放在一处。
恶心。
话虽如此,牵扯到兵,事态就不一般了。这镇远将军陈灌乃是威宁省都司的指挥使,位高权重,齐王就是奔着他手下十五万靖北军去的,这是大燕当今实力最强悍的一支队伍。
靖北军原是边疆十几个卫所和内地精兵所为了抵御北狄,聚合成的一支军队。早前卫所士兵都是军户出身,弘德二年北狄南侵,大燕输得惨烈,献宗皇帝不得不让楚王北上支援,情急之下准许他募兵,用真金白银招揽了一批人,严加操练。
九年间无战事,许多穷苦百姓见到军队屯田衣食无忧,便陆续投了军,靖北军的人数比最初翻了一倍。领头的陈灌是个御下有方的将军,在军中威望极高,如果他真动了进京勤王的心思,站在齐王那边,就危险了。
众所周知,楚王当年就是靠着陪他一起抗击北狄的这群兄弟,在结束战事后迅速南下进京,清君侧换了内阁,顺便抹了皇帝的脖子。
作为见证了当年那场惊天巨变的官员之一,楚青崖对这支彪悍的军队十分警惕。陈灌忠于先帝,但一朝天子一朝臣,谁知道齐王准备了什么让他动心的厚礼?
他皱眉问:“腊月十三,距今已经九天了,没有人发现齐王离藩?”
玄英答道:“乾江每日都有快报送来,腊月初一,齐王在伏牛观祭拜了三清祖师,晚间回了王府,此后一直照顾生病的小世子,没有出过门,只有采买年货的下人出入王府。腊月十二请道士来打了醮,齐王也没出府送行。”
楚青崖要来探子的密报,一页页翻看。
此前他收到消息,冬至时齐王的五万府兵和乾江省的卫所士兵一同操练,场面壮观;本月初,乾江都司衙门的一位同知去齐王府兼任护卫指挥使,没有上奏朝廷。
倘若密报是真的,那么齐王很有可能是扮成别人的模样离开梧州,瞒过了众人的眼睛。
他沉吟一阵,忽问:“小姐可在家?”
玄英有些懵,不知他为何一下子问起这个,当即传了侍女,得知阿芷刚从同窗家里回来。
楚青崖点点头,抽了本黄历,上头写着腊月十二宜祈福,腊月十三宜出行,前后几天都是“忌”。
他将黄历扔回去,“要是假的,这送信的人也忒细致,连日子都给他编好了。罢了,正想找个由头出门,你去备轿,等我见完小姐就进宫,再让杜蘅备了行装,明儿一早把马牵去城外,他不是念叨着想回家吗?”
不管送信之人是何居心,他看到了,就不能坐视不管。
……这年关过得可真晦气。
离开尚书府后,天色已暗,街坊华灯初上。过了两个时辰,轿子终于从巷口回来,人影进了大门,黎明时分却不见出来上值。
江蓠在靖武侯府因为换药没睡好,回家又哭了一场,更何况他还往死里折腾,累得全身发虚,一觉睡足了七个时辰,醒来已是第二天早晨。
结果坐起来就看到夜明珠旁拴着块布。
绿得和帽子似的,写满了字。
和离书?
江蓠揉揉眼睛,从头看到尾,立时火冒三丈,肩膀也不疼了,肚子也不饿了,冲到书桌前,拿了支笔就要重写,鼻尖一动,闻到股廉价墨锭的气味。
……她买的错彩鸳鸯墨上哪儿去了?
他肯定是故意的,把她的墨拿走了,换成了这个!
江蓠愤慨地揪着这份和离书,突然感觉摸起来太舒服了。
他平日里节省得很,从没拿过布帛写字啊?
这颜色还有点眼熟……
她惊呼一声,打开橱柜,衣裙好好地迭着,但她还是觉得不对,把每一件都扒拉出来,果然看到有条绿裙子被剪刀裁了一大块!
这是她格外喜欢的一条裙子!
“狗官!狗官!!”
江蓠气得从原地蹦了起来,也不管他在不在府里,拉开另一边橱柜,快准狠地扯了四件官袍出来。
一件是七品县令的,一件是六品通判的,一件是三品侍郎的,还有一件是他秋天穿的红袍。
“我叫你剪,叫你剪……”
她拿起剪刀,在每件官服上咔嚓咔嚓裁了两尺见方的布料,反正都要和离了,她还管他生不生气!有本事再把她关回牢里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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