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随流,你在干什么?
他含着咸涩泪珠唇齿厮磨,飘忽的目光不知落在何处,我却脸颊火烧起来,心脏血液直冲向头顶,努力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原来你的眼泪也是热的。
换做别人做完冒犯的事情,还要说出这样阴阳怪气的话,我一定会狠狠赏他两个耳光。
可是纪随流的语气太过理所当然理所当然到他只是了解了一件以前从来不曾触及的事情,而对于事情的本身来源没有任何喜乐厌恶。
果然还是熟悉的味道,我暗指遇见他晦气,他绵里藏针回敬我,靡艳气氛维持不过五分钟就烟消云散。
但我的心莫名轻松了一点,至少处理这些我是擅长的。
你想说什么,说我冷血?还是说我自私?所以眼泪应该是冷的。
如果不冷血,你离家出走的时间里应该回我个电话,而不是无视两三次后不耐烦直接把我拉黑。
纪随流话语里有一股克制不住的淡淡怒气,他攥住我的手腕抬高到半空中,阻止我逃离怀抱的企图。
我为什么要和你联系?你那天跟祁岁知凑在一起密谋什么,以为我没有听到。
他不提这个还好,提起这个我越发生气,不接电话又怎么样,谁知道他是不是祁岁知派来威逼利诱我的另一个说客,你是不是和我哥想的一样?最好把我一脚踢出卓承,省得我一天到晚给你们添麻烦。
我不知道祁家的事情纪随流了解多少,祁岁知同他的关系又是怎样,因此说一部分留一部分,消息半真半假掺和在一起质问出口。
添麻烦?你不都是这么麻烦过来的。
纪随流居高临下看着我,脾气上来整张脸板成了散发着浓郁寒气的天然冰雕,初中暑假我帮你写作业,高中逃课我帮你请假,大学为了阻挡烂桃花,又是我假扮你男朋友跟那些追求者打电话,从小到大关于你的事,我哪一件没有不帮你解决过?
我本认为自己占据道理,可他把前情掰扯开来,一件比一件使我感到心虚。抠进他指缝中意欲掰开桎梏的动作停了下来,我不自在的偏过脸:那,那不是因为我们两家一直是生意伙伴,纪叔叔才叫你照顾我的吗
祁愿,你真是没有一点良心。
纪随流眉峰紧锁,难言的指控从他闪烁的眸光中蔓延开来,只是应付父亲的嘱托,我何必那么认真?
这段时间我的身上发生了太多变化,我没法分辨真心假意,也不知道谁值得相信。
莫名的惭愧吞噬掉所有好胜欲,我耷拉眼皮,语气沮丧起来。
我以前会管你,今后同样会。
灼热体温从手掌交叠处一圈一圈涌入心底,我听过太多的誓言承诺,有更花哨的,有更沉重的。
但我和纪随流相处多年,他的性格说得好听是严谨坚韧,说得难听是执拗顽固。
一旦做下保证便心如匪石,不可转移。
如果我和哥哥,有一天变成敌人了,你会站在哪一边呢?
或许我们之间的关系,还没发展到可以提出这种期许的地步。
又或许某个瞬间,心底有个声音反复告诫自己,透出底牌有一转头就被祁岁知知晓的可能。
但那一刻,纪随流眼底眉梢的真切动摇了我的顾虑多疑,我睁大泪意未褪的双眼,带着不自觉的期许眼巴巴看向他。
回应我的是沉默。
有力的手指仍然掌控着我,但肌肤与肌肤相贴之间露出了一道松动的缝隙,我试探挣了挣手腕,便不费吹灰之力的得到自由。
说不清自己此刻是什么感觉,有些失望,又觉得合乎常理纪随流年轻气盛,然而他的肩头已经担负起了纪家的责任。
如果毫无保留站在我这边,难保祁岁知遭受背叛之余会不会做出什么报复,拼个两家鱼死网破。
伸手掸在他肩头,抚平矜贵布料上泛起的些微褶皱,我淡淡舒了口气:是我强求了,如果你念着我们多年感情的话,就忘记我今天说的话吧。
打理完纪随流的衣衫,我半靠着琴凳找个逃避借口似的,弯腰整理起曙红的裙摆。
时间在彼此无言的静默中无限拉长,我一直没等来拒绝抑或答应的回复,心里燃起的,不切实际的火苗,微弱摇曳着,如迟暮的光阴将要彻底熄灭。
晚霞缓缓沉没于天地相连的交界处,花房设计的自动感应灯如梦初醒般亮起。
我回头再次看了一眼用复杂目光沉静打量我的纪随流,酝酿着情绪,让唇畔扬起的笑容更哀婉动人些:还有,你说的没错哦,你的手确实很美。
一步。
两步。
三步。
数着自己前进的脚步,直到手指握住推拉门的金属把手,在外界的冷风灌进来之前,纪随流突然抬高音量喊住了我:愿愿。
故作懵然无措停下足音,我咬住下唇,颤抖起丝绒簇拥的肩膀。
华贵堆砌,妆容繁艳的外在,内里却丢失回头相顾的勇气,只低低嗯了一声作为回答。
我在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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