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是,父亲听到我的话,没有第一时间答应或是拒绝。
他的目光从我脸上转移到后面,定定看了哥哥一会儿,才笑着对我开口说:不用,你和岁知替我操心好浮光岛的设计比赛就行。我身边有秘书、有保镖、有翻译、有随同的医生,你英语都没好好学,跑去英国还要爸爸来照顾你。
他们都是外人。
愿愿,不论外人内人,对上爸爸的需要才是有用的人。
似乎是为了回绝我任性的要求,父亲扬起眉梢说出这句话。
像细密的碎冰扎进心里,除了痛,还有冷。
可我知道这是无力反驳的事实。
公司还有各个部门,各个高层,我对他们来说也不是对上需要的人。我挣扎着握紧父亲的手,眉目间流露出一丝尖锐的凄楚,公司有很多人,爸爸只有我和哥哥两个孩子。况且妈妈走的时候我还小什么都不记得,现在可以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了,爸爸也要拦着我什么都不许干吗?
气氛僵持着,再难推进一步,我以为拿妈妈的事情可以打动父亲,毕竟相比幼不知事的我来说,深爱妻子,并亲自体会妻子在自己怀里死去的父亲,应该更能明白那种无法挽救挚爱的巨大痛苦。
哥哥和父亲,便是我生命中不可失去的挚爱。
出乎意料的是,父亲听到我的话,原来温和的面容沉默下来,半垂的眼底,睫毛覆盖住无尽的痛苦和冷意,难以形容的复杂情感,像是爱,又像是恨。
为什么会有这样复杂的情感?
是太过思念母亲难以自持吗?
可是浓烈的恨意又从何而来
我第一次觉得我不懂父亲,不懂他和母亲之间的情感。
这些年来,父亲总是一遍又一遍矗立在落地窗边,凝视着颓靡的后花园。
娇嫩的花朵需要人力的呵护滋润,他却不叫花匠过度干预花朵的开放凋谢,只说花和人有各自的因缘际会,不必长盛不败,欣赏这一季的惊艳就好。
身后突然有物体坠落的声音,打断了我展开的思绪,我转过头,哥哥正弯下腰捡起地板上的手机:西装口袋有点浅,手机掉出来了。
这一打岔打断了我刚才捕捉到的一点东西,父亲重新恢复原本的表情,只是不带一丝犹豫地再次拒绝了我:就这样吧,愿愿,你要听话,只有你在这里好好工作好好生活,爸爸去了英国才能安心。负责你跟在旁边,爸爸每天看到你这副苦大仇深好像我已经不行了的哭脸,还怎么放心的治疗啊。
呸呸呸,不可以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我急忙去捂父亲的嘴,不让他说下去,什么好像已经不行了,必须手术完健健康康的回来。
想让我没有牵挂,就听我的话吧。父亲反握住我的手,手指微冷,掌心却很热,热得有种烫伤肌肤的错觉。他注视着我,怅惘目光又好像在通过我寻找什么人,你和岁知把眼下的事情做好,就是我最大的放心,毕竟浮光岛也是你们母亲生前所提出的想法,看着我们一起完成她一定很高兴。
我终究不放心父亲治病没有儿女陪伴,还想再争取一下,哥哥冷不丁出声打断了我:你实在要照顾,现在还有点时间,可以多来看望父亲。
他们的话到这种地步,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答应下来,又陪着父亲坐了一会儿,听他跟哥哥交代公司近期的一些事项,我插不进嘴,只好在一旁顶着花瓶中兀自绽放的花朵怔怔出神。
父亲身处病中,精力大不如前,不过半小时便目露倦色,我暗中一扯哥哥的袖子,他会意结束对话,叮嘱父亲好好休息,跟我一起退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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