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了个响指,屋里的夜明珠顿时尽职尽责亮起来,整个寝房都充斥着青白的光亮。
光亮之中,两人四目相对,非寂眼底闪过一丝嘲讽:“她都不在意的事,你又有什么可在意的。”
“我想帝君好,自然在意。”流景弯起唇角。
非寂眼眸微动,许久后别开脸,静静看着墙角硕大的夜明珠。
“帝君啊,”流景磨磨蹭蹭到他身边坐下,“我知道你心里不好过,也知道我身为今日之事的矛头,没资格劝你些什么,可我还是想说。”
她凭空掏出一颗沾了糖霜的果脯,无声递到非寂面前。非寂静了许久,到底还是接过来放入口中。
太甜了,今日的果脯选得不好。非寂蹙了蹙眉,却没有吐出来。
流景含笑看着他:“我虽然没爹没娘,却也知道父母子女一场,亲缘薄厚毫无因由,有些人天生良善敬上顺下,却偏偏不讨爹娘喜欢,有些人目无尊长忤逆不孝,却到死都是爹娘的心肝,人若是参不透不认命,只会一辈子陷在薄凉的亲缘里无法安宁。”
非寂咽下果脯,抬眸看向她:“听不懂。”
“……意思就是让你认命吧,她不喜欢你就是不喜欢,你做得再好她也不喜欢,纵然有十年养育之恩,但从她有所抉择的那一刻起,她便只能算是非启的母亲了,更别说她屡次三番对你下杀手,你们的母子亲缘早就没了,你该做的是远离她过好自己的日子,而不是一直被她牵动心神。”
流景说着说着有点来劲了,“家中最孝顺的,往往就是那个不得宠的,或试图证明爹娘是错的,或试图等爹娘回心转意,一辈子做提线木偶伤情伤财。可会偏心的爹娘有几个会反思的,即便付出一切,于他们眼中也不过是理所当然,你信不信,此刻你将王位让给非启,尘忧也只会觉得是应该的,非启哪怕多吃一口糕点,她都觉得他孝顺懂事,所以……”
一扭头,便看到非寂垂着眼眸,半边身子都隐匿于黑暗之中,孤独的模样与她在识海见到的那个、等着母亲来看自己的十岁少年没有不同。
流景突然有些说不出话来。
屋里安静得太突然,非寂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怎么不说了?”
流景沉默许久,张开双臂将他抱住。非寂微微一顿,冷声问:“做什么?”
“不做什么,就是想抱抱帝君,”流景收紧手臂,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我方才说的那些皆是冲动之言,帝君若是不喜欢,就当什么都没听到吧,反正我总是胡说八道,帝君也该习惯了。”
非寂静了片刻,突然开口道:“本座打算将她送去暮和宫。”
流景闻言,眼底闪过一丝诧异,没想到一向对尘忧无限纵容的非寂,竟然会做此决定。
暮和宫,是历代冥帝崩逝后,其后宫女人颐养天年的地方,景致极佳,灵气最足,却远离幽冥宫,亦远离皇权势力。尘忧这样野心勃勃的人,想来看不上那种地方,否则也不会新帝上位三千年了,仍没有搬洞府的打算。
“她如今愈发越界,离开反而更好。”非寂淡淡开口。
虽然尘忧今日要杀的人不是非寂,但如此明目张胆,摆明就是告诉所有人,她没将非寂放在眼中,若非寂再不加以惩处,只怕她日后会更加嚣张。流景同为一界之主,十分理解他的决定,但……
“想好了?”她放开非寂,看着他的眼睛问。以尘忧那样的性子,一旦行事,他们母子间就真的无可挽回了。
非寂不语,只是又一次看向夜明珠。
夜明珠的光忽亮忽暗,照得他的轮廓也明灭不定,非寂神情淡漠无坚不摧,却无端叫人觉得凄清。
流景盯着他看了许久,突然唤他:“帝君。”
非寂抬眸。
“不必太难过,神魔的一生极为漫长,你总会遇到一个人,不将你当做填补无聊人生的玩意儿,不逼你成为谁人的依仗,不会因为别人就改变对你的态度,不因你修为高低权势身家权衡利弊,不在意你美丑胖瘦,毫无保留、一心一意的,只为你。”
夜明珠的光亮愈发柔和,照得流景连眉眼都变得温柔。
非寂定定看了她许久,漫不经心地问一句:“那人是谁,你吗?”
该承认的,一点甜言蜜语便能拉近距离,何乐而不为?可流景看到他瞳孔中夜明珠细碎的光,一向荒唐行事的她竟然连点个头都做不到。
一片安静下,她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帝君若是愿意,以后我就是你新母亲了。”
非寂:“……”
什么气氛都碎个干净,他面无表情起身往床边走,流景赶紧跟上:“帝君你说话呀,你愿不愿意嘛,我虽然没当过母亲,但怎么也该比尘忧尊者强点,你要不要试试?”
非寂木着脸更衣脱靴,扭头到床上躺下。
流景笑嘻嘻,继续缠着他:“你也别觉得吃亏,我虽然看着年轻,但岁数也不小了,说不定比你还大个几百岁呢,按凡间的辈份来算,几百岁都是老祖宗的老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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