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摆了摆手,向前走去。姜也忽然有预感,这次分别,他们就再也见不到了。他下意识拉住她的手腕,素来淡然的神色变得慌张。
“小也,”她轻声说,“你长着和他一模一样的脸,我真的很讨厌很讨厌那个家伙,刚愎自用,冷酷无情,为了所谓的任务放弃战友,抛弃一切。无论出于多么高尚的目的,他有权利抛弃他自己。却没有权利抛弃别人。他自作主张选中了我,然后毁掉我人生的所有可能,逼迫我走他选定的道路。从我接到上级通知到达太岁村考古现场起,我就注定要和这些诡异的事绑在一起。他强迫我研究棺木漆画,命令我成为你的养母。神梦结社从未停止对我的监控,而我为了迷惑他们的目光,甚至不得不牺牲我的婚姻,装作爱一个我并不爱的男人。如果有人能记得他,大概会有很多人把他当成英雄。可在我看来,他这辈子只干过一件好事,就是把阿尔法带回到我的身边。”
“你……”姜也涩声道,“你讨厌姜也。”
“是,我讨厌你,有一段时间很恨很恨你。可是小也,这一切不是你的错,是我迁怒了你,把对另一个人的恨和厌恶转移到了你身上。你也是受害者,你和我一样被选择,被安排,从未有过真正的自由。你出生的目的,就是为了牺牲。”姜若初长叹了一声,“你毕竟姓我的姜,不是姓他的江。养了你十八年,终于还是做不到眼睁睁看你去死。那个人让我不要对你投入太多感情,我试了那么多年,责骂你、忽视你,最后还是没能做到啊……”
姜也死死攥着她的手。
她回眸,淡淡一笑,“他可以死,我儿子不能死。”
“不……”
姜也想把她拉回来,她却忽然出手,把麻醉针打在了他的颈间。四肢百骸的力气顷刻间被抽空,身体像一个漏了气的气球,变得软绵绵的。她的嘴唇开开合合,似乎说了什么,可他听不清了,只能用力睁大眼,眼睁睁看着她掉头离去。
一瞬间,悲苦充盈心房,脑海里闪过好多好多事。一会儿是他十八岁那天不欢而散,一会儿是她接过江燃怀里的婴儿,说要给他取名叫“姜也”。明明不喜欢他,明明厌恶他,为什么要阻止他走这条路呢?这苦涩如此真实,痛彻心扉。他开始分不清了,他到底是江燃,还是姜也?
他向后跌落,落入一个怀抱,熟悉的馨香萦绕鼻尖。她的身影越来越模糊,最后消失在那茫茫山林间。他用力去想她最后说的那几个字是什么,是什么重要的信息吗,是要传达给他什么话么?意识从身体里退出,视野变得漆黑,在闭上眼前的最后一刻,他终于想明白她说的是什么——
“对不起。”
她倔强、严厉,从不道歉。
现在,她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居然是对不起。
姜若初道:“阿泽,记住,绝对不要让他接近神。他会死的。”
靳非泽把他打横抱起,向来路走去。他靠在靳非泽怀里,分明已陷入沉睡,却依然有泪潸然而下。片刻间,泪水湿了脸庞。
我是姜也
姜也动了动手指,迷蒙间听见身旁有人在打电话。
“阿泽,你之前杀了那个神梦结社的罪犯,违反了老太爷和学院订立的协议,学院本来要逮捕你,但你毕竟是为了把小也带出来,也确实营救了小也,沈老师向上面申请了拘禁令,暂时让你待在家,到时候学院几个领导会开会决定对你的处罚。这次这件事你一定要重视,不要再闯祸了。”
靳非泽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老太爷感冒了,就不过去看你们了,我派人给你们送山楂糕。”
“不用了,不想吃。”靳非泽说。
太累了,姜也尝试着睁开眼睛,还没有成功,就又睡了过去。他做了好多梦,梦里他在漆黑的地底里穿行,身后追着无数没有脸的人。好奇怪,无论怎么跑也跑不出这深邃的黑暗。但他回头,那些怪物竟一个个长出了脸,全是他自己的模样。
再后来,他又梦到很多过去的事。他梦见自己在滇南的深山里受训,和三百二十个战友一起正式宣誓加入天阍计划,从此国家人口系统里删除了他的名字,他成为一个不存在的人。他又梦见自己坐在出租车里,手机里是魔女跟他说生日快乐,玻璃窗外一束束烟花砰然绽放。
到最后,他又梦见妈妈的脸庞。她对他露出他从未见过的温柔微笑,说:
“对不起。”
好痛,好痛。就算在梦里他也在疼痛,十八年了,她对他最温柔的时候竟然是她要离开的时候。两种记忆交错在一起,像缠绕的丝线,他开始分不清,他到底是江燃,还是姜也。
乱糟糟的梦持续了不知多久,等他彻底脱离梦里泥泞的黑暗苏醒过来,便看见靳非泽笑吟吟的俊美脸庞。这家伙和他贴得极近,几乎可以感受到彼此灼热的呼吸。
姜也下意识退后了一点。
“你醒啦。”靳非泽笑眯眯的。
他靠得太近了,姜也很不舒服,微微侧过脸,嗯了一声。
靳非泽认真地端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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