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秾抱着膝盖坐在潮湿的塑胶颗粒上,在蓝色铁皮盒子投下的阴影里安心地看着比赛——她知道现在才知道操场上为什么有这两个突兀的盒子,原来这里面装着跳高的器材:四四方方的海绵垫、横杆和立柱。
跳高时候的余念眼中好像没有任何人。他不和对手交谈,只是默默地注视着一点一点拔高的横杆,眼神很游离,不知道是在思考还是在发呆。
最后的决战是他和一个麻杆一样的选手,瘦瘦高高的,实力很强劲。横杆被升到了一个普通人难以企及的高度,亚军已经选择了放弃挑战。裁判宣布,三次机会,跳过去的人就是冠军。
前面两次两人都没有失败了,高个儿选手很快用掉了他的最后一次机会——其实周秾觉得有些遗憾,因为他已经跳过去了,只是落地的时候一片衣角擦到,弄掉了横杠。
余念上场的时候,雨刚好停下,太阳从云层的间隙里洒下金光,他在一片明亮中登场,像是上天眷顾的宠儿。也许有的人天生就适合当主角,周秾暗自想到。他开始弧形助跑,加速靠近横杆,然后高高地跃起,身体向后倒去,仰头、展体、挺身,后腿略收,身体在空中形成了一个漂亮的半圆,然后落地、翻滚、稳稳站起。周秾能够看到他大腿上紧绷着的漂亮线条,他像是游曳在碧蓝天空中的自由小鱼,又像是划破天空阴霾的凌厉弯月。
“决赛要开始啦!”志愿者学姐过来呼唤她了,周秾“哎”地应下,用手撑地站了起来。
通往比赛的路上,她莫名回头看了一眼被众人簇拥着的余念,他正摆手拒绝周围女生送来的水,指了指自己包着杯套的水壶,示意自己已经有了。
周秾的心情突然变得很好,她想,我知道,他款式考究的黑色杯套里是一个蓝色的哆啦a梦水壶。
只有我知道。
周秾最后拿到了银牌。站在颁奖台上时,她看到了站在一旁的余念,冲他露出了一个眉眼弯弯的笑,于是余念小幅度地对她挥了挥手。他站在太阳光下,无意识舔了舔唇,嘴唇薄薄润润的,被唾液浸润出茜色,向上翘出微微的笑意。
运动会结束以后,他们还在健身房碰到过几次,也会打小小的招呼,有时候还会在对方尝试新重量的时候站在旁边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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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个周末,周秾悄悄钻去了建筑系的大楼,很轻易就在优秀作品展示里找到了余念的作品,漂亮的手绘线稿,用马克笔薄薄地上了一层色。她记下了余念的学号,然后决定通过教育邮箱联系。
她得意地把这个天才的想法告诉了好友颜笑礼,却遭到了无情的嘲笑。
“你不懂,”周秾振振有词,“微信不一定每天都回,但是教育邮箱是每天早上起来都要检查一遍的,而且还更严肃正式呢。”
【亲爱的余念学长:
见字如晤。
我是机械系23级的周秾。
诚挚地邀请您下周五晚一起吃南坪街的粥底火锅!
顺颂时祺
周秾】
颜笑礼吐槽:给人一种又正经又不正经的感觉。
但是无论如何,邮件都要发出去。随着鼠标的一声轻点,轻飘飘的电子信封装载着不足为外人道的期待,悄悄地从一个小格子飞向了另一个小格子,等待着收件者打开信箱将它拾起。
这是我投出去的问路石。周秾心想,我只是担心这块小石子默默沉入湖心。她徒劳地刷新邮箱,哪怕知道回复不会这么快到来。
也许只是睡得比较早而已。她成功说服了自己,睡前很有仪式感地把手机放在了枕头旁边,这样明天一睁眼就可以看到。
她再次睁眼已经是周日的十点钟了。美色虽好,难抵懒觉诱惑。她边刷牙边扯开了窗帘,享受着灿烂的阳光照射在身上的感觉。要不还是晚点看邮箱吧,万一被人家给拒绝了呢?但是这么好的天气,感觉也会发生很好的事。
她慢吞吞解锁手机,点开邮箱,然后看见了一封未读邮件,静静躺在了那里,edu的结尾,昭示了它不凡的身世。
和周秾不伦不类、不雅不俗的邮件比起来,余念的回信简单而又直白,简直像一条短信:
【可以的哟。周五晚上见,周秾学妹。】
等周秾反应过来,她已经赤裸着双足在木地板上跳跃起来了。她咬着牙刷无声欢呼,怕漏下一星牙膏沫子,投射在柜子上的影子像是一个飞起来的“大”字。
她抱着枕头,趴在床上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颜笑礼,在西半球深夜冲浪的她立刻发来了一百万条消息。周秾点进去耐心地逐条回复,然后摇晃着小腿,眯起眼睛挑选周五的着装,不能太正式,也不能太随意。白色系还是黑色系?系腰带还是散着呢?
如果周五见你,我从周日就会开始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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