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车后,宋援朝的目光朝着位于车站对面不远的一条弄堂望去,自己的家就在这个弄堂里。
离家的时候,宋援朝还是一个大孩子,现在回来时他已是一个满面沧桑的成年人。
宋援朝的父亲宋光增是地区的重点中学语文老师,母亲王素芬是纺织一厂的工人。
在之前,这样的双职工家庭是很让人羡慕的,可是因为时代的原因,宋援朝的父亲一夜间由受人尊敬的老师被打成了臭老九,又在无休止的运动中落下了严重的病根。
宋援朝下乡的第二年,他的父亲就病故了,父亲的离世让柔弱的母亲受不了这个刺激,整日以泪洗面,一年后母亲也随着父亲离世,而当得知父母接连去世消息时,正在西北的宋援朝捧着来信跪倒在黄土地,朝着故乡方向是哭得撕心裂肺。
原本已经变得模糊遥远的记忆,但在此时,突然变得如此清晰。
弄堂
早上九点多,弄堂里的大人们已经上班去了,大孩子也都在学校,在家的都是些没有工作的老人或者还没到学龄的小孩。
宋援朝提着行李,过马路向弄堂走去,刚到弄堂口一个警惕的声音响了起来。
“侬是啥人?做啥的?来这里寻啥人?”
闻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灰布棉袄,很是熟悉的小脚老太太一脸警惕地看着自己,在她身边还有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老太太把孩子护在身后,目光紧盯着宋援朝。
“张家阿娘?”宋援朝一眼就认出了这老太太是谁,这不是住在自己隔壁的张家阿娘么?张家阿娘是明州人,早在解放前到的沪海,张家阿娘究竟姓什么宋援朝也不清楚,因为她夫家姓张,所以宋援朝小时候一直这么喊她。
“咦,侬啥人呀?侬认得我?”张家阿娘顿时一愣,上下打量着宋援朝,可看了半天只觉得这个身上一股汗酸味,穿的邋里邋遢,头发留的老长,皮肤黝黑,肩上背着大包,手里提着个包袱的乡巴子看起来倒是有几分面熟,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宋援朝究竟是谁。
“阿娘,我是23号宋家的援朝啊!宋援朝!侬还记得我伐?小时候经常去侬家白相的……”
“援朝?啊!侬是援朝?”张家阿娘顿时瞪大了眼睛,她细细打量着宋援朝,很快神情的中疑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惊喜。
“哎呦,侬真是援朝啊!侬只小巨头(小鬼头)总算回来了啊!回来好,回来好,阿娘记得侬走的时候才十六岁?一走就是八年了,八年啊!打小rb都结束了,可总算回转来了……”
说着,张家阿娘忍不住落起了泪水,掏出手帕擦拭着眼角问:“援朝呀,侬哪能变嘎瘦嘎黑了啦,在西北吃苦了?这次回来还走伐?”
“不走了,国家落实政策了,回来就不走了。”
“不走好,不走就好。”张家阿娘连连点头:“回来就好啊!侬吃过早饭了伐?刚刚下火车?走走走,我屋里还有泡饭,先去屋里吃点东西。”
说着,拉着宋援朝的手就要走,这时候身边的小女孩瞪着大大的眼睛打量着面前这个从未见过面的人,用力拽拽张家阿娘的衣角,脆生生地问:“奶奶,这是啥人呀?”
“差一点忘记了,萍萍,这个侬要叫伊阿叔,快叫人呀萍萍。”张家阿娘摸摸小女孩的头说道。
“阿……阿叔好……”小女孩见着陌生人有些害怕,半躲在阿娘身后喊了一声。
“不好叫阿叔的,要阿哥。”宋援朝笑着纠正,张家阿娘的儿子张建国大了宋援朝十多岁,宋援朝从小就喊张建国舅舅。
张建国有两个孩子,大儿子张浩今年应该九岁了,自己走的时候张浩还是个在吃奶的娃娃,现在算算应该在读小学二年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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