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阿木哈真拐了个弯,发现忽察在派人发放寝具,抬着一床床不知从哪个府库里翻出的压箱底被絮,内里充填的茅草、芦苇,北方干燥,倒是没什么霉腐味。
她还听到有几个挂着大理寺腰牌的差役,一边干活一边抱怨,说:之前大理寺关押皇亲国戚都没这么兴师动众的,偏偏赤水禁军这么多讲究,也不知这体面是做给谁看。
其实并非为了体面,只因赤水部远在大鲜卑山,属苦寒之地,故而牢狱里关押的都是要长住服苦役的流放犯人,以及战争中吸纳的俘虏。赤水部缺钱缺粮也缺劳动力,气候又很恶劣,若不给囚犯发放寝具,只让他们靠茅草取暖,任其冻死,劳动力白白变作尸体,是很划不来的。
不过军规严密,赤水部禁军只顾埋头做事,并未搭理那位大理寺差役。
只恰巧,那小差役旁边牢房里关的五人是御史台的官员,之前因为抱团参奏被大理寺抓过一次,不久前刚放出来,正憋了一肚子气,此刻竟当场隔着栅栏和那位差役对骂起来。
原本还安静的天牢内一片哗然,阿木哈真听得头昏脑胀,命令禁军拔刀威吓,又威胁说哗然的牢室不发放寝具,这群文臣才渐渐消停下来。
她坐在长椅上边按着睛明穴,边打量着天字号牢房。方才只顾和明璟谈话,如今才发现四品以上很多牢室都空了,比如赤琉璃的父亲、礼部侍郎赤摩诃就未在牢室,不知是没抓进来,还是因为他有从龙之功被提前放了。
为数不多留下的几个,都是对海盛帝登基很有意见的先帝心腹,垂着头喃喃着:“荒唐啊……荒唐啊……”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越到高位越是如此。
原国不像梁国,没有科考,文臣大多是推举上来的贵族子弟,或者是平民出身但先做了某位贵族的门客,再由该贵族举荐上位。如今换了天子,某些贵族譬如原先风光一时的左右大臣也随之清算,这些手下的附庸自然难逃树倒猢狲散的命运。
阿木哈真看得有趣,看了许久,越看越觉得好笑,也越看越清醒,她心知自己能坐在这里偷笑,不过是因为她有个将军父亲。但西陵颜将原本只是回京述职的赤水军留在原都,还收编为禁军,又做了混编处理,显然是要一步步瓦释兵权。父亲让她做其他打算,大概也是看出这一点。
她悄悄起身,只和忙碌的忽察点头示意,便离开了二层。
天牢的差役及临时调度过来的禁军都在忙碌,一层专设的狱卒休息场地就空了下来。
阿木哈真原打算看看还有没有剩的热汤,却嗅见场内一股酽酽甜香,是之前在容吉身上闻过的味道。
果然,大理寺卿容吉还没离开,在一张高足方桌前伏案看卷宗,拇指和食指捏着那枚扎眼的翡翠扳指,有一搭没一搭得转玩着。
桌上摆了一盏宫灯,兴许是嫌灯不够亮,边上还燃了一支白烛,烛火轻轻摇晃,幢幢灯影落在容吉如狐精般艳丽的面庞。他左脸还有道掌掴的红痕,想必是自己刚才的“杰作”。
阿木哈真有些心虚,她在人情事理上还很浅薄,方才只顾发脾气打他,竟没考虑后续如何,如今只能故意放缓脚步、擦着墙根,想悄悄溜走免得尴尬。
只是那张高足方桌结构很奇妙,也不知是谁的设计,竟按了落地的挡板,不是寻常的高足四脚桌,容吉的下半身藏在挡板后面,更显威仪端庄。
阿木哈真心想这种设计很好,往后自己也要定做一张,她每次伏案,总会被人嘲笑说没有坐没坐相,实在烦人得很!不如像容吉这样,直接挡住,管她是翘二郎腿坐还是盘在椅子上坐,都没人能看到了。
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想把构造记在心里,回去誊抄在纸上,却忽然看见一只涂了朱红蔻丹的手从桌后探出,五指弓起,伏在地上,皎白的手腕上箍了一串红得滴血的麝串珠。
阿木哈真惊得眨了眨眼睛,那只手消失了,可桌边又多出一条水红绣花罗纹带,像蛇尾一般上下甩动着。
军伍之人手上血孽重,故多有些迷信,阿木哈真当自己是撞了邪,吓得揉了揉眼睛,左脚竟踩到了右脚上。她穿得是皮靴,踩上去发出响亮的“啪唧”声。
容吉循声看过来,觑见暗处鬼鬼祟祟小猫一样的女孩子,淡笑着挑了挑眉,捏住板指的两指轻轻松开,翡翠扳指落在桌面,发出轻捷短促的脆响。
被发现了!
阿木哈真只能故作镇定,咧嘴笑了笑,从牙缝里憋出一个:“嗨!”
容吉竟也展颜一笑,抬手对她挥了挥,像是在和晚辈逗趣的和蔼长辈,亲切回应道:“嗨!阿真你……嗯……怎么还在这呢?”
他声音低哑发涩,话音微颤,像是在压抑着某种情欲。
阿木哈真想到刚才看到的女人手和绣花腰带,脸色一凝,猜想容吉会不会是被什么艳鬼缠身了?
再仔细听,寂静的牢狱里有轻而短的呻吟,像猫儿一般又娇又柔,绵绵不绝。又因为很轻,她原还以为是呼啸而过的刺挠风声。
但就在此时,一组渐渐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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