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贵太妃从承乾殿出来,伺候她的老麽麽在一旁搀扶着。
老麽麽犹豫道:“贵太妃,您当真想好了?您这个决定,国辅大人要是知道了,会不会”
贵太妃望向大理寺监牢的方向,泪水迷蒙了双眼,哽咽道。
“此事由不得他?,我没有选择。”
刚才在承乾殿,她提出交易的条件后,陆卫青先是一怔,然后斜勾着唇角笑得悲切——“敢问贵太妃为何突然转变心意?”
当时,贵太妃是这样回答的——“许是跪得久了,老天爷不忍,垂怜我罢了。”
事实上,她确实得了一位“白衣女?子”的指点,只是那位白衣女?子特意避开?侍卫来见她,且强调不可?对任何提及这件事,她自然不会泄露对方的踪迹。
那位白衣女?子,贵太妃总觉得似曾相识,好似从前在哪见过,甚是亲切。
然,对方的容貌、说话?的声?音和?语调却是极为陌生的。
寥寥数语,仿若能直击她的内心。直到对方消失,贵太妃都沉浸在恍然如梦的烟雨里。
若不是陆卫青急切地追出来、言之凿凿说看到了对方,或许,贵太妃也?不敢确定,尔虞我诈的皇宫,真会有人在危难时刻帮她一把。
贵太妃很是感怀,回未央宫换了衣裳,来不及歇口气,径直去了大理寺监牢。
能够让她和?莲儿见上一面,已是陆卫青目前能做的最大的让步。
苏霓儿回了仁寿宫的秘密小院子。
出去在雨幕里走了一遭,裳裙的下摆多少沾了些?泥土和?水渍,湿漉漉的黏在身上,不舒服得紧。
她泡了个热水澡,换了身干净的衣裳,窝在窗边的软塌上看院子里淅淅沥沥的秋雨。
也?不知贵太妃听进去了没有。
当时,她撑着油纸伞和?贵太妃说话?,忽地感受一道强势又灼热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这道视线太过熟悉,她便是不回头,也?知道是谁。
于?是,她匆匆交待几句,往天幕的方向离去。
那是一个长下坡,石阶的拐角处是迂回的长廊。
得益于?前世她对皇宫的熟悉,很快便甩掉急急追出来的陆卫青。
窗外的秋雨绵绵,秋风除了凉意,还有些?凄凄的萧瑟。
苏霓儿丰i润的下巴磕在冰凉的窗棱上,生硬的触感有些?疼。
疼得好。
疼痛让她清醒地意识到,皇宫并非久留之地。
待陈国辅的事解决了,待殷娘缓过这段日子、彻底没了心结,她还是会回到自由自在的市井之地。
那儿才是她的向往!
这般想着,青衣进来了。
青衣将打湿的油纸伞放在屋外的檐下,又在石阶上刮了鞋底的泥,探向软榻上懒懒的苏霓儿。
“您猜猜,我们走后,皇上做什么呢?”
苏霓儿拉过薄裘盖在腰间?,打了个哈欠,随口一问,“难不成要掘地三?尺把我挖出来?”
“不,您误会了,皇上呀,压根没把您当人看!”
青衣顿了顿,随即吐了吐舌头,笑道,“呸呸呸,瞧奴婢这张嘴!奴婢是说啊,皇上多半以为自个见到了您的鬼魂!”
贵太妃离开?承乾殿后没多久,皇上招来钦天监卜卦算命,又唤来佛恩寺的高僧念经,念的是超度经,黄色符纸上写的经文正是苏霓儿的生辰八字和?名号。
此刻,承乾殿外热闹着呢。
苏霓儿听罢,仔细地分?辨,隐隐有锣鼓宣天的声?响传来,就在承乾殿的方向,隔着厚重?的雨幕,听不太真切,却是真实存在的。
苏霓儿便沉默了,许久没有说话?。
自她“死后”,除了乱葬岗扒坟,陆卫青并未在人前表现出对她的思?念或是在意。
像这种诵经超度的行为,更不曾有过。
宫里规矩颇多,缅怀和?祭奠亡者更是讲究。
除了特定的日子,任何人不许私自烧纸或是请道士、圣僧等做法。
就连太后殷娘,也?只是在仁寿宫给?苏霓儿立了一份牌位罢了。
至于?陆卫青今个反常的举动
苏霓儿笑得甚是不屑:“心中有愧的人,多怕冤魂索命。纵然他?是帝王,也?不过寻常人罢了。”
青衣不这样认为,想说皇上大抵是思?念心切。
皇上对皇太孙妃到底有多重?的情谊,青衣瞧得真切,只是两人之间?的事,不是一个婢子三?言两语能说得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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