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嬷担忧抬眼,终是躬身退下。
离开长乐宫的一路。
温夏却在迎面寒风扫来时,脑中所思越来越清晰。
太后所言都是真的吗?
为何她最先问的不是直接提那流言,而是问太后与父亲是不是早早相识?
是了,她没有忘记她五岁第一次见到太后时,身旁父亲那双蕴着寂月风雪的眼睛。
五岁的她不懂,可现在她似懂非懂。
那样的眼神,就像陈述着一段沧海桑田,旷日经年般。
她忽然不信娘亲的回答,也不是这么信任太后的答案。
白蔻见她黛眉揽愁,一路不语,问道:“娘娘可是还舍不得夫人?有太后派的人马与温家军护送,夫人一路必会平安顺畅。娘娘双眼才刚痊愈,万不能再忧思了。”
温夏自然未对左右心腹袒露这些。
她只是觉得,戚延对她的厌恶,好像不是那么平白无故。
知晓那些旧事的人都不愿提及,她也只能作罢。
“去忆九楼,买些卤品回来吧,照例给各宫姐妹也带上一份。”
白蔻领命,带着几个宫人退下。
忆九楼是一处专做卤食的食楼,独门绝创的醇香卤汁天下间绝无仅有,连皇宫里的御厨都做不出那样的卤味。不过戚延倒是瞧不上民间卤味,他眼里,那些应该都是普通布衣的粗糙之食。
后宫众妃嫔却十分爱吃忆九楼的卤品,尤其是香卤蹄膀,辣卤鹅颈,秘制凤爪……每回温夏命人带回,后宫姐妹们都是不够分的。
一路走回凤翊宫。
虽是冬季,温夏久不运动,这一路倒也生出细细薄汗。
宫人们一向知她日常习性,早已在清玉池中备好兰汤,焚上熏香,挑选好新制的白蝶云缎寝衣与新的华服,侍奉她宽衣沐浴。
皇后的习惯想不被旁人熟知实在太难了。
毕竟她生来就在那般显赫的贵胄之家,自小饮的是牛乳,沐浴的是天山温泉,穿衣更是讲究。那柔滑光泽的锦缎上但凡有一个刺绣线头,都会让皇后的皮肤泛红泛痒,过敏好几日。
她洁癖很甚,绝不让身上带一丝薄汗,自然也不允许衣裳上有汗,每日所穿都要备上至少三套服饰。
她也极喜香氛,每日晨起与沐浴时,宫女十人排列,手中托盘所呈皆是十种不同香味的香膏与熏香。皇后会凭当日的心情选香,好几次香膏涂抹好,对镜却蹙了黛眉,说衣裳的颜色与香膏不搭,要换新衣。
凤翊宫中伺候的宫人们完全不觉得这是什么折腾人的毛病。
皇后可是举朝闻名的好脾气,端慧温柔,从不训斥她们这些下人,时常都给丰厚赏赐。
而且,在凤翊宫当值真的太美好了,完全是用上祖宗八代才积累下这么好的福气!
他们只要见上皇后一眼,那粲然夺目的浅笑,旷世独立的风华,一张脸全都是天工降世的祥瑞。就算是当值被上头罚了,都能在这张脸下忘却烦恼,连脑子里想什么都不知道,只想翘起唇角傻笑。尤其是偶尔被指到近身给皇后送东西的宫女,在瞧见皇后真容后,连手上的活儿都能忘。但幸好皇后只是抿笑,从未惩罚。
清玉池上,水雾袅绕。
清浅水波之中,少女肌肤柔白胜雪,右侧心口处,却是逐渐浮现起一朵玉兰花的形状。
一朵泛着细腻粉红的玉兰花,绽放在皓白如玉的肌肤处。隔着朦胧水雾,恰掩娇羞。
那是温夏幼时受过的伤。
冬日里容姑们围在一起做女红,用雕刻着木兰的铜烙绘制样式。那时温夏才两岁,爱翻爱爬,容姑们做得认真、聊得正畅,无人知晓她是怎么跌在那滚烫铜烙上的。
温家虽用尽了天下良药,到底还是留下了疤。好在日常是瞧不出痕迹的,只是在运动得热了,沐浴热水浸着时,才会浮现起这朵淡粉玉兰。
许映如一直自责没有看好温夏,温夏倒是不介意这伤。
如今早已不记得两岁时被烫的疼痛了,只觉得这朵玉兰花好看,开在那般害羞私密的地方,却也算得是很独特的印记。
周身被温暖水流包裹,入眼处的一切都看得如此清晰,四肢百骸皆是双眼痊愈后的惬意。
只是这放慢时光的宁静,被殿外白蔻一声气息不稳的“娘娘”打断。
白蔻掀起珠帘走进清玉池,眼中微有愤懑之色,却是规矩行礼才朝温夏禀报。
“奴婢带回来的卤味皆被皇上抢了去。”
“奴婢没有走御花园旁的近道,明明就是我们日常走的道,皇上却恰好就在那道口逗猴子。”
“他听奴婢说那些是娘娘的东西,直接丢给了那顽猴吃!奴婢想藏一些,说里头还有给各宫妃嫔的,皇上身边的吉祥就命人端了去。那架势就是宁愿亲自派人去送给各宫,都不许奴婢留一点!”
真的好气人!
白蔻红了眼眶。
温夏沉默,垂下眼睫,清澈水波上,腊梅鹅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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