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宫,尚舍局,堂屋前,几名宦者低头束手,恭敬小心地候在廊间,忍受着寒风侵袭。屋外一片萧索,室内却是温暖如春,食案上瓜果点心,酒食菜肴,一应俱全,在外人面前威势愈盛的皇城使张德钧,此时却毕恭毕敬、温和有加地伺候着人,一名老太监。
在整个汉宫,能有资格让张德钧如此低身侍候的,除了皇帝,就是宫内那些贵人了,当然,十几年下来,除了太后与皇帝之外,其他人包括皇后都没有得到他如此侍奉。
而这名老太监,身份特殊就在于他是张德钧的养父,在其少年入宫时,为张德钧提供了庇护。直到幸运地成为太后身边的内侍,然后更幸运地被推荐到皇帝身边侍候。
这么多年下来,张德钧深受皇帝看重,委以重任,权威渐重,作为其养父,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在汉宫内的日子素来滋润,负责尚舍局,在宫廷事务上的实权与地位都不低。
“你公务繁忙,就不必抽时间,到我这边来了!”看着给自己斟酒的张德钧,张父面带笑意,嘴上却道:“若是官家相召,耽误了,那就不好了!”
“我与父亲也许久未曾一叙,该当前来看望!时下天气愈寒,您老还需多加小心,保重身体!”张德钧轻笑着,从怀里拿出一方盒子,抽开盖子,露出里边的东西,道:“我给带来了一支老参,给您补补身子!”
这老参形态神韵,一看就是年份久远的名贵奇珍,张父微感惊讶,说道:“此物极品,你如何得来的?”
从张父的语气中,听出了少许担忧,张德钧表现从容,安慰道:“父亲不必担心,这是女真所贡,官家赐与我,儿身强体壮,倒不需此物,还是拿个您享用!”
听张德钧这么一番解释,张父松了口气,把那老参奉到桌案上,恭恭敬敬地拜了拜,道:“这等奇珍,岂是我所能享用的!”
当然,对张德钧的好意,也没有拒绝,还是收起来了,不过看他的表现,大抵会好好地保存起来。
“我这一生,最幸运的事,莫过于认了你这个养子啊!”父子俩对饮,情绪一到位,张父不由对张德钧发出动情的感慨:“将来有你为我送终,后事无忧了!”
“父亲言重了,若无您当初的庇护照拂,又岂有儿的今日!”张德钧态度很是亲切,轻言安抚着:“对了,我有意自民间收养一二孤幼,替张家延续香火!”
闻张德钧这么说,张父脸上闪过一抹激动之色,然而很快就收敛了起来,很是坚决地摇了摇头,道:“不可!”
对其反应,张德钧微愣,像他们这些阉宦,作为无根之人,除了追求财富权势,最在意的或许就是个香火继承问题了。原本以为,他这个想法,会让张父欣喜,却未料到其拒绝得如此干脆。
“为何?”
看着张德钧,张父说道:“我们这些为奴婢者,得以侍奉宫廷,在于无根,无根所以无他念,一心伺候主上。你如今负责皇城司,宫内宫外,引人注目,本是受人嫉妒的差遣。自古宦官养子,往往引人非议,且易生祸害......”
听张父这么说,张德钧眉头稍微皱了皱,认真地想了想,道:“儿受教了!不过,若寻得机会,立得功劳,求官家以恩典,那也就不怕他人非议了!”
闻言,张父也点了点头,只要在皇帝这里不失宠,那也都不是什么大问题了,因此,目光中也就带上了少许期待。
在父子俩融洽交流时,一名宦官披霜带寒冷,匆匆入内,朝二者行了个礼,凑到张德钧耳边朝他禀报着什么,而张德钧的脸色有明显的变化。
见状,张父立刻道:“若有急务,你可自便!”
“也无甚大事!”张德钧朝张父一笑,不过却起身行礼:“父亲且安坐,儿先告辞了!”
......
“什么时候的事情?”回皇城司衙的路上,张德钧问那下属。
其人答道:“就在方才,官家突然下令,拘押至司衙,让您亲自审查,小的不敢怠慢,立刻前来禀报!”
“人呢?”
“暂时锁在衙内!”
“快回司衙!”张德钧的表情有些严肃。
宫内出的事情,对于国家而言算不得什么,但对于某些人而言,却是关乎性命荣辱的大事。皇帝身边的内侍头领孙彦筠,被下令拿下问罪了。
对于宫廷内的宦官们而言,尤其是对有一定地位的宦官来说,这就是大事。于张德钧而言也一样,自从被派来负责皇城司务,从御前到执掌一司,虽然权势地位上是更近一步,但张德钧始终有危机感,心里觉得不踏实。
他可太清楚自己如今的地位是怎么来的,那是辛辛苦苦在皇帝身边伺候了十年,始终没有出大差错,方才取得的信任。然而,离开皇帝身边,虽然还是负责心腹秘事,但终究有所疏远,他担心的就是时间久了,降轻了自己在皇帝心中的地位。
因为,对于皇帝身边的内侍,张德钧一直都是比较关注的。早几年,连续几人,刘皇帝用得不顺手,当时张德钧心里就挺欣慰加喜悦的,毕竟,还是他能伺候皇帝,让皇帝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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