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名王闻月,小名月奴。成婚前,我唤她月娘。成婚后,我……”
程拟面露羞愧,“婚后,我唤她‘孩他娘’。好像她先是孩他娘,再是我的妻,最后才是她自己。”
程延嗤笑一声。
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他说:“娘根本不姓王。”
程拟:“你什么意思?她不姓王,还姓什么?我不仅记得你娘的名字,还记得岳父岳母的名字,甚至连王家十几代祖宗的名字都记得清楚!她不姓王,哦,你的意思是说,我还没你了解她?”
程延不以为然,只是定睛看着王氏的牌位。
“‘王’是她父亲的姓氏。她母亲是一个婢子,被她父亲夺了过去,后来有了身孕。那父亲以为是个男孩,待婢子极好。直到婢子产下女孩,那父亲立即变脸,处死了婢子。本也想把她也送走,但被大夫人劝下。这么多年,把她当庶女养,对外却宣称是嫡女。”
“那父亲从不关心她,可她竟要随父姓。那婢子悉心呵护孩子,可死后连族谱都不曾入,更没人记得她的名字。婢子原本叫‘房茹萍’,我娘也应姓房。”
“笑话!”程拟被他这番无理话给气笑。
“随父姓是老祖宗的传统,怎么,你还想把这传统反了不成?你是不是拐着弯骂你老子!好,你不姓程,不姓王,难道想姓‘房’?你要是房延,能享受程家给你的滔天富贵?!”
程延不欲同他吵,何况这还是在祠堂。
“你是想让程家的列祖列宗看看你有多不孝吗?”
程拟也意识到此举不好,跨过门栏走出堂去。
“你想来说什么事?”
程延:“请你出面,写一封婚贴,给凝府递过去。再另写一封书信,与凝家长辈商定婚期。”
程拟还以为他专程来跑一趟,是来说朝堂大事。不曾想竟是为儿女情长。
他终于舍得细细打量他的儿子。
程延的脸与从前有些变化,变化不大,大概只有多日不见才能观察出来。
老父亲也是刀子嘴豆腐心,嘴里说与儿子断亲,老死不相往来,实则很是关心这个儿子。
他呢,年龄越长,八卦心就越盛。
有时会“买通”程瑗,让贴心的小棉袄给他讲讲那位“嫂嫂”。
所以程延这变化,想也是为了讨好“嫂嫂”。
程拟心不在焉地“哦”了声,“再说吧。你觉得当今这混乱世道,适合把人家姑娘娶回家?你愿意娶,人家还不愿意嫁呢!先把江山打下来再说,儿女情长靠后排。”
程延何尝不知。
这等局面不适合做任何大喜事,但他还是想给凝珑一份交代。不能立即成婚,能让全城人都知道她是世子的未婚妻也好。
程延回:“那就先放出风声,说程凝两家联姻。”
也能护着凝珑。
程拟颔首说行。
望着儿子的侧脸,他心里忽然升起一股莫大的无力感。
后浪推前浪,他隐隐感到自己早已跟不上年轻人的步伐,或许有朝一日会被拍死在沙滩上。
结合程延在祠堂说改姓氏那番话,程拟其实已经明白了他想做什么。
程拟:“你想怎样做,那是你的事。我想管也管不了,硬要管你,你又要跟我闹翻天。”
程延眸色微滞,显然是没意识到这等开明话会从程拟嘴里脱出。
原本还有所顾忌,今下得了程拟这番话,心里的计划算是基本落定了。
父子俩没其他话可说,气氛相当尴尬。
所以在程延开口辞别时,程拟心里其实是松了一口气。
程拟似乎总在暝暝日暮中送人,不管送亲人还是送好友。
也曾是这样一个朝霞漫天的黄昏,他送走了爱妻。当时儿子闹着不让爱妻下葬,女儿尚待在襁褓里,哭哑了嗓子。他又当爹,又当娘,把两个孩子照顾成人。不过好像爹也没做好,娘也没做好,面子挂不住。
当年才跟他膝盖一般高的儿子,如今已长成了一棵青松。当年裹在襁褓里的女儿,已经长成了懂事的大姑娘。
程拟望着程延笔直的背影,只觉那背影越来越模糊。
越来越像他的另一个身份——冠怀生。
就是在无数个这般小得毫不起眼的瞬间里,程延无时无刻地变化,直至完全蜕变为他最想做的冠怀生。
凝珑最近过烦了在两个男人间不断变脸斡旋的日子。
与冠怀生的那一夜疯狂,至今已过去了十几日。
中间这十几日,每逢解蛊夜,她便与程延缠得你死我活。蛊性越来越淡,甚至让她感觉已经解除干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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