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老人和孩子,而是病人。
吴浚的妻子楚氏,如王太医所言,到底没能熬过这个冬季,迎着漫天大雪,撒开了丈夫的手。
老夫老妻一场,到了这时候,大抵不会大悲大恸,吴浚面色平静,亲手为妻子擦拭身体,穿好衣裳鞋袜,梳头、擦脸、描眉,一如他们年轻时那般。
只是上了年纪,有了地位,便将这些事情撂下了。
“你瞧我,多年不做这些事了,笨手笨脚,慢吞吞的。”他对着妻子的遗容自嘲的笑了几声,颤抖着手抚摸妻子的鬓角:“待我安顿好儿子,就去陪你,你到时定要来接我呀。”
“我比你有福,我不是一个人上路,倒是你,脚下无根,容易摔倒,一定要慢慢的走,看好路……”
他一字一句细细交待,像在叮嘱一个即将远行的亲人。
吴琦等一众晚辈换好了麻布孝衣,跪在院子外面,哭得比此生任何时候都要伤心。
确实有痛心丧母的成分在,但更多的是对即将到来的命运的恐惧。
母亲离世,身为人子必须守孝,身为朝廷命官,必须立刻卸职,回乡丁忧。
事到如今,吴琦除了栈恋权势之外,更忧虑的是自己一旦失去权力地位,势必会受到多方势力的报复,想活着离开京城地界都难。
他们父子掌权多年,得罪的人太多,尤其是吴琦,“脏活”几乎全由他来完成,无数被他残害的忠良、无辜的平民,他们的家人、朋友,无数仁人志士,都对他恨之入骨,巴不得食肉寝皮。
楚氏的灵柩在京城停了七日,同僚们不管是何居心,纷纷前来祭拜,致上丧仪。
官场就是如此,即便吴氏父子倒台已成了板上钉钉的事,他们依然会带着恰当的表情演完最后一场戏。
吴浚一夜白头——花白的头发变得几乎全白,枯瘦的身体穿着宽大的素服,曾经权势滔天的内阁首辅,一手遮天的权臣奸相,此时更像一只孤独的游魂。
料理完楚氏的丧仪,吴浚将快要哭死的吴琦叫到身边。他为儿子处理了一辈子烂摊子,这是最后一次。
成与不成,全凭造化了。
吴琦只见老爹掏出一封密函:“你带上它,扶着你母亲的灵柩回乡,我会派死士暗中保护你出城,离开京城,先回老家,那里有人接应你,会带你出海,去往倭国的一座岛屿。”
吴琦惊呆了:“通倭?”
“事到如今你还在瞒我,你与海盗暗中往来走私已不是一两日了,去了倭国,自然有你的门路。”吴浚补充道:“甚至有可能过的风生水起,我说得对吗?”
吴琦捶胸顿足:“可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我们为陛下做了那么多腌臜事,到头来竟是兔死狗烹的下场!”
“种其因者必得其果,你我有你我的业果,陛下有陛下的因报。走吧,世上没有荣宠不衰的臣子,留下一条命算是不错了。”吴浚微阖双目,有气无力的说:“不但要走,还要快走。只要你爹在朝一日,凭我在陛下面前的几分薄面,没人敢议你的罪。可你爹这把老骨头一旦倒了,郑迁那群人定会群起而攻之,嚼烂你的骨头。”
吴琦别无选择,只好上书请丧,回乡为母亲丁忧。
吴浚八风不动的坐在堂屋,静静看着满院素缟,斩衰杖期的儿子带着一众随从扶棺上路,他多想上书请求致仕,亲自扶着老妻的棺椁回乡,可他必须留在京城,为儿子断后,直到他逃往海外。
他低低吟唱:“归去来,归去来。陆行无车,水行无船。足重茧兮,羊肠九折,历绝崄而盘盘。1”
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少年得志的新科进士,他正直善良,刚正不阿,敢与奸人对抗;转眼间,少年变成了中年,蹉跎十数年,他渐渐开始妥协,左右逢源,依附乡党,一路高升;他尝到了权利的滋味,从无奈的妥协,到积极的逢迎,他终于“大彻大悟”,放下秉承数十年的良知,变成一个不择手段,曲意媚上,专擅国事之人。
他为国朝做了许多实事,可是在他的带领下,朝廷变得纲纪败坏,科道废弛,士风不振,危害远胜于功绩。
有些路,注定是无法回头的。
……
怀安和荣贺受到温阳公主的邀请,去京郊的皇庄赏腊梅。
祁王听后频频蹙眉,最近京城不太平,听说吴琦扶柩回乡,各方势力蠢蠢欲动,恨不能将他大卸八块。
可是温阳平日孤单,难得有兴致去京郊散心,叫两个孩子去陪,他做哥哥的哪里忍心回绝。
怀安本就带着何文何武,牵着月亮,再回头看看车后,一队侍卫浩浩荡荡,寸步不离的跟着,不禁咋舌:“殿下也太夸张了。”
荣贺道:“当他们不存在吧,习惯就好。”
高贵的小白马最喜排场,马嘴扬得老高,马蹄高高抬起,极富规律的踏出规律的步伐,骄傲的走在一众侍卫的最前面。
“月亮长高了。”荣贺道:“更惹眼了。”
“就是个惹眼包。”怀安看着四下路人频频投来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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