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出一个小本子,正儿八经跟老爹谈起了十年计划:“我都打听过啦,等您做到四品官,就可以荫一子入国子监。”
“大哥是用不到了,”他指指自己,“您看我怎么样?”
沈聿轻笑一下,算是默认。
他本来也有这样的打算,将来送怀安去国子监读几年书,直接参加秋闱,省了前头的县府院试。
“还没完呢。”却听怀安接着道:“等您升到三品,什么侍郎呀,御史呀,就可以荫一子做七品官。”
说着,他情绪不免有些激动:“不出意外,大哥到时候已经进士及第了,所以那个蒙荫的儿子还是我。”
沈聿咬了咬后槽牙。
“等您升到二品,再入个阁,就可以荫一个六品官!万一您当了首辅,我和大哥也是小阁老啦!”怀安兴奋的差点跳起来,仿佛看到了人生巅峰。
他原以为以为读书人只有科举这一条途径,今天才知道,官二代是可以不用亲自考科举的,小阁老吴琦走的就是这个路子。
“他刚刚说什么?”沈聿问怀铭。
怀铭的声音冷森森的:“他说立志要成为吴琦那样的人。”
“哦,是吗?”沈聿的声音很沉。
“是的。”怀铭的声音堪比屋外的冰天雪地。
雪一直下, 气氛不算融洽。
怀安眼看着老爹和大哥的脸色一点点变黑,大脑思维开始混乱……他们之间的谈话,似乎没同频啊。
沈聿靠在炕头, 拿起一本书来,装作看不见。
怀铭乜着弟弟,默默挽起了衣袖。
怀安眼见大事不妙,赤着脚就跳下炕去。怀铭也翻身下炕, 也不做以大欺小的事,好整以暇的穿好鞋,放出他好几步远, 才追上去。
怀安仗着个头矮小, 从堂屋的四仙桌底下钻来钻去, 腾挪躲闪, 高呼冤枉。
掀翻了椅子,踢倒了凳子,
沈聿从书本间抬了一下眼皮, 又耷拉下去。他可以烦躁吗?不, 不能。这是拥有两个儿子的“快乐”,怎么可以烦躁呢?
“等等等等!”
堂屋里,怀安高举休战白旗, 他需要捋一捋其中的逻辑。
小阁老=吴琦=卑鄙无耻, 穷凶极恶,恶贯满盈的人渣败类?
偏颇了, 实在是偏颇了!
“大哥, 你听我解释呀!”怀安道。
“说。”怀铭坐在椅子上, 从桌上翻过一个茶盅,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压压火气。
怀安无奈叹气:“你们这一代的孩子呀,对小阁老这个称呼有些误解,是很正常的……”
他话未说完,怀铭把茶盅往桌上一磕,凝眉怒目的样子像极了沈聿。
怀安赶紧溜远几步,接着道:“那个吴琦,他是个人行为,不能代表整体!我要做,就做一个品德高尚,洁身自好,爱护百姓,为国为民的……小阁老!”
怀安攥拳,主打的就是一个三观极正!
怀铭差点被他噎着,说了那么多华丽丽的废话,还是要当小阁老。
“你怎么就不能立志好好读书,将来自己做首辅呢?”沈聿从屋里出来,提着他的两只小鞋:“把鞋穿好。”
怀安知道,老爹像自己这么大的时候,一定有过类似志向,不用说,大哥也有,可人家是真有那个实力啊。
“人贵有自知之明……”怀安扶着老爹的手穿好鞋,笑道:“爹是翰林官,国之储相,还是很有希望的!”
沈聿敲了他的脑袋一下:“这种话在家里玩笑玩笑就罢了,不许拿到外面说,徒增笑柄。”
怀铭为父亲倒了杯茶,沈聿也坐下来。
“我懂我懂!”怀安揉揉脑袋,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的:“事以密成,语以泄败。大哥那天教了的。”
“……”
八仙桌两端,父子二人扶额的动作都是一模一样的。
明明很正常的一句话,被他这么一说好像要谋大逆……
……
次日,兄弟二人天还没亮就出发回城,怀铭只请了一天半的假,下午还要回学堂去,马车平稳时,也不忘拿书出来看。
路途枯燥,怀安在狭窄的车厢里动来动去,怀铭见状,拿出一本《中庸集注》:“这个你应该看得懂……”
他其实也不太确定。
怀安知道自己打扰大哥看书了,带着歉意接过来,安安静静的坐好,半个时辰过去,车厢里只剩翻书的轻微响声。
见弟弟总算能沉下心来看一会儿书了,怀铭很欣慰,十分兄长范儿的说:“有不懂的地方就问大哥。”
没人理他。
怀铭将书本从眼前拿走,只见他的好弟弟,真正沉下心了,双目紧闭,呼吸匀称,倚着车壁睡得心安理得……
怀铭满脑子只剩一句话:宰予昼寝,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敢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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