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满了绘画工具和材料的柜子,还有两个随时准备再出发的行李箱。
简陋的,空荡的。
这里的物件无声地宣告着,这只是一个她短暂歇脚的地方。
书桌上的笔记本电脑还在播放音乐,是一首日语歌。设计软件的页面上,是云溪农庄的 logo。
向峻宇一言不发地走向那张书桌,将刚刚拆卸的电脑重新组装。
方建兵木讷地站在一旁,总想帮上点忙,却发现这组装电脑不像组装建筑模板,他看不懂。
“建兵叔,嘉嘉这房里没有网线?”
“哦!网线要从文楷卧室扯过来,嘉嘉这边只能上无线网。我去把线牵过来。”
方建兵终于找到点儿自己能做的事,快步走了出去。
向峻宇双手撑在她的书桌边沿,听了一会儿那首日语歌,发现好像是单曲循环。
看到一串日语的歌名里有个中文的“死”字,他蹙了蹙眉,拿鼠标点开那个音乐软件的播放界面。
那串日语后面跟着歌名的中文翻译:《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
看到那行字,他的心和握着鼠标的手都不自觉地颤了一下,视线下移到那几行正在滚动的歌词。
·僕が死のうと思ったのは
·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
·心が空っぽになったから
·因为心中早已了无牵挂
·満たされないと泣いているのは
·因为内心空虚而痛哭着
·きっと満たされたいと願うから
·因为我仍渴望得到充实……
听到方建兵匆匆而来的脚步声,他有点慌张地将那个窗口最小化。
在电脑主机箱插上了那根从向文楷的卧室远道而来的网线,按下开机键,输入密码,试了试网络。
“建兵叔,可以了。”
“可以用了?麻烦你了,大过年的让你跑一趟。”
“没事。”向峻宇心乱如麻地转身往外走,“那我先走了。”
“好,嘉嘉用完了我给你送回去。”
向峻宇的内心被那首歌的歌名和那几句歌词搅得一团乱,坐进车里久久未能平复。
他想到了陈老师的葬礼上,那个被她丢进垃圾桶的烟头。
她那么安静内向的小姑娘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学会了抽烟?她一个人在外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他忐忑地拿出手机在搜索页里搜出那首歌,对着歌词的中文译文逐句逐句地看。
看到最后,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如果真的有,要谢谢那个让她对世界稍微有了期待的人。
和向宁“聊”了很久的方嘉嘉回到家,看了一眼沙发上的爸爸,人已经睡着了,短视频还在自动播放。
手机屏幕那吵闹的光,在爸爸黑瘦的脸上闪烁。
她蹲在沙发旁,静静地观看那些被时光和家人凿进爸爸脸上的皱纹。
哪几道会是我的杰作?方嘉嘉轻轻叹息。
她的记忆里,似乎没有储存过爸爸热爱生活的表情。他的内心仿佛有一片冰封的山河,就连说话时带出的呵气都是冷的。
小时候那些生怕孩子沾上网瘾的家长,就是如今网瘾最大的那群人。
从爸爸手里抽出手机那个瞬间,爸爸醒了。方建兵看着女儿的脸近在眼前,尴尬,羞涩,不知所措。
短暂的安静被他重锤砸钢钉一般坚硬的声音打破,“才回来?”说完又从方嘉嘉手里夺回手机,翻过身去,背对着她,重新点开了短视频。
他人虽然变得衰老了,说话的语气却丝毫没有变得柔软一点。
方嘉嘉以前想不通,爸爸为什么对自己总是那么冷淡。后来她又猜想,是怕他在女儿面前表达出具体的父爱会在无形中刺痛向文楷吗?
她也不知道别人家的女儿会和她们的爸爸聊些什么。盯着那个并不宽厚的背看了一会儿,方嘉嘉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那台组装好的电脑让她呆愣了好一会儿,她想不出自己是什么时候在爸爸面前泄露了心思。
坐过去打开电脑,然后茫然地盯着那个开机界面。
电脑是有了,密码是什么?
坐在家里陪几个老人看春晚的向峻宇,乍然间想到了电脑密码这回事,拿出手机给方嘉嘉发了条消息。
按下那几个数字的时候,他迟疑了一瞬。
传统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