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是多此一举。
但东宫上下似乎都习惯了。
衔池很知道什么时候该给他什么样的反应,这种时候,她便会肆无忌惮地盯着他的眼睛看,一直盯到他系完抬眼,再适时对他展颜一笑。
宁珣动作很快,系上便向后撤了一步,抬眼看她,“面纱都不要了?”
坊里的规矩,这面纱戴着,便不会有人找她的麻烦。不然保不齐会有哪家喝醉了酒的公子哥儿,半途将她拉去。
衔池脑中曾经的那些画面尚未完全消失,整个人还有些怔愣,又怕被他觉出异样,匆忙垂下眼帘,道了一声谢。
宁珣没再留她,她也不想同他待在一处太久,急急转身离开。
走时太慌不择路,还撞了一下门,结结实实“咚”的一声。
她捂着肩膀仓皇走后没多久,雅间后头那面巨大的黄花梨屏风后便走出一人——赫然是已经死在了回京船上的林参议。
林参议皱着眉看她离开的方向,“殿公子,此女?”
方才殿下分明是想动手除了她的,中途却不知怎么改了主意,甚至将人就这么放了出去。
“舞姬罢了。”
林参议眉头紧锁,“只怕是借机来探消息的。不如”他做了个抹脖的动作,“一了百了。”
私盐一案他顺藤摸瓜查了许久,查出二皇子一脉牵涉其中本是意外之喜,只是回京这一路上险境丛生,若非太子早有安排,他便是九条命也难逃一死。
历经万难蛰伏在此,只等着时机成熟,在最后将二皇子一军。若是此时出了纰漏,那才真真是一了百了。
宁珣不置可否,只简短问他:“她的面纱看见了么?”
林参议回想起殿下亲手为那舞姬系上的黛紫面纱,隐约记起夺月坊里有条不成文的规矩——暂时不能待客却穿梭在北苑的舞姬会戴上面纱,以免出现不必要的争端。而这面纱,每位舞姬便只有一个,轻易不会更换。
黛紫似乎是最高规格,表明这舞姬是舞坊挑出来,预备献给贵人的,更有甚者,是要献到御前的。
宁珣坐回到案几前,拿了一只新茶盏,“她死在这儿,只会打草惊蛇。”
不过,他在替她戴上前,也在那面纱上做了标记。
夺月坊的面纱区分开不同层次的舞姬,寻常舞姬会将这看得比命还重,又怎么会将面纱落在这儿?除非,她根本不属于这里。
宁珣斟了茶放在对面,示意林参议过来坐,淡淡道:“且看看吧,看她最后会被送去哪家府上。”
衔池在宁珣那儿耽误了许久,脱身后没多一会儿梅娘便亲来接她。
她还心神不定着,乖乖跟在梅娘身后往回走,突然听见梅娘开口:“都看见听见什么了?”
衔池一惊,倏地抬眼看向梅娘,发觉她只是例行公事般地一问,才放下心——心放到一半,又犯了难。
她能说什么?
说夺月坊明明是受二皇子所控,如今却连太子混了进来都不曾发觉?
还是说本该安坐东宫的太子,如今戴了面具出现在这儿,像变了个人?
她上辈子也没见过这样的宁珣。她没见过他戴着面具改了声线掩住身份的样子,更没见过他对她充斥杀意的样子。
自打她进了东宫见宁珣的第一面起,她就是备受太子宠信的东宫舞姬,虽名义上不过舞姬而已,可宁珣对她纵容太过,以至于她在东宫畅行无阻。后来,只要她想,她便能时时出入他眼前。
她也考虑过他对她的宠纵是否稍显刻意,可她从未从他身上嗅到过对自己一丝一毫的恶意。
半晌没听她开口,梅娘停下步子,悠悠回头看她——正见她皱着眉,满脸无辜又似乎在苦苦思索的样子。
梅娘摇摇头,笑吟吟在她眉间戳了一指头,倒也不太意外:“叫你送酒,你便真是去送酒的?”
衔池瞧不出她的深浅,只揉了揉额头,似懂非懂,“明日,明日我便仔细听听。”
梅娘只笑不说话——总之是还要再手把手调教的,也不指望她从开始便有多么机灵。
迟钝点儿不怕,怕只怕聪明太过。
反被聪明误了。
衔池没想过会再碰上宁珣,因着回池家的路上也一直心不在焉。
好在沈澈没多问什么——实则他也仿佛有什么心事,眉宇间稍稍挂了几分郁郁,像是举棋不定,又像是决断已定却犹不满意。
两人一路都没什么话,马车停稳时,衔池才醒过神来似的冲他道别。
沈澈抬眼看着她,没说什么,只在她下车时,将手中暖炉给了她。
作者有话说:
宁珣:(气定神闲)看看她最后会被送去谁家。
衔池:(东宫夜宴)(华丽出场)
宁珣:???
衔池:一根绳上的蚂蚱+正值深秋=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
宁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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