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越深,晦暗的云霾在加深变重,天幕上洒落的月白光晕,变得黯淡失色,夜色凄重。
常慧站在禅房外等候,不出一刻钟,果然见法显踏着夜色而归。
最近几天,他总是会在每日晚课之后,出去一趟很晚才会回来。
法显见昏黄灯影下站着一个人,离的近了方看到是常慧,他唇旁露出一个笑,询问道:“可是有事?”
看着法显温和澄澈的眼神,常慧反而生起一丝羞愧感,他本不应该过问法显的私事,不过出于心中的担忧,他还是决定问上一问。
“常慧心中疑惑,这几日师叔每晚去了何处?”
对于教花千遇梵语这件事,没什么不好开口的,法显很坦然的说:“花昙施主想学梵语,请求贫僧过去教她。”
闻言,常慧微皱起眉,他也猜不准,花千遇又要耍什么花招。
他斟酌着词措委婉的说:“那位施主毕竟是女子,师叔每晚去她的住所,怕是不妥。”
法显想了一下,道:“确实不妥,日后便将时间改为正午。”
常慧:“……”
师叔,你难道就没有想过换一个人教?
他细致的观察去法显的神情,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目的,偏生法显脸上却是一派平淡无波,眸光静如湖水,不生波澜。
常慧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说出这句话,他晓得法显懂得分寸,他的佛法悟性远高于他,他的忧心完全没有必要。
可是他还是心中有一些细微的不安。
本着对法显的信任,常慧压下这股怪异感,笑着说道:“天色不早了,师叔早些歇息吧,常慧先告辞了。”
法显轻点头,目送他离开,随后他也回到禅房,灯火亮起映照在窗棂上,不出一刻钟,灯光熄灭,屋内陷入黑暗。
接下来的几天,常慧就没有心思去留意花千遇了,因为近日素光公主频繁来找法显,找的缘由是讨教佛法。
若真是如此也便罢了,问题是素光公主看法显的眼神,那其中蕴含的情愫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来。
这样一比较,素光公主可比花千遇棘手多了,不管花千遇报有什么目的,至少她并不倾心法显。
法显结束了每日的讲经,回到禅房去拿金刚经准备给花千遇送过去,心经她已经会念诵了,需要再换一本经书学习了。
这时,常慧却是寻来了,他走进门后合十行礼,望过来的目光有些难言。
法显略带疑惑的回望他,他这才道:“师叔,素光公主来了。”
闻言,法显眉头微皱,面色依旧淡漠沉静。
常慧又道:“素光公主说要见你。”
法显放下那本金刚经,对常慧道:“走吧。”
即便是不见,素光公主也会找来,况且躲着不见人,更是显得不坦荡,本就不是他所为。
王寺庭院的娑罗树下,站着一位少女,身穿金纹半袖翻领锦袍,脚上是一双精美小巧的靴子,编发青丝上坠着珍珠玛瑙发饰,单是一个背影就足以见得此女子雍容华贵的气度。
听到逐渐走近的脚步声,少女转过身,容颜显露,瞧着是素白端丽之姿,脂玉雪肌,盈盈素腰,青丝如墨,便如葳蕤盛开的梨花,美的娇艳动人。
看见法显走近的清朗的身影,他俊朗的面容映入眼帘,心跳微微加快,少女脸上绽放出一个笑容。
她走近几步,双手合十,清脆动听的嗓音道:“法师好。”
法神色平静,他合十回礼道:“素光公主。”
素光凝视着法显,她抿唇笑了笑,说:“法师今日的讲经我听了,只是有一意疑惑不解,特地前来向法师讨教。”
“公主请讲。”
素光深深的看他一眼,唇边笑容愈发娇丽,她道:“应无所往,而生其心,此言何意?”
法显平静的嗓音缓缓说道:“此句是金刚经中颇为精妙的一句偈语,无所往就是空,心不存有丝毫执着,才能“生其心”,这里的“心”,是宽容,亦是解脱,心无执着才能随时任运自在,而如实体悟真理。”
素光豁然开朗的说:“原来是这般。”
她直直望过来,眼底似有碎光在闪烁,又问:“法师,心随万境转,转处实能幽,此言又是何解?”
“这是禅宗里最为精妙的一句偈语,意为凡人的心总是随着外境而转动,这本是妄动,但是随外物而转动之处,又觉幽深奥妙。”
话到此处,法显便已明白素光的言中深意,他沉静的目光望过来,问道:“公主可知这后两句偈语?”
素光摇头:“不知。”
她从未接触过禅宗佛法,此句只是偶然所听,未想还有后两句。
法显徐徐道来:“随流识得性,无喜亦无忧。”
随即他又解惑的说:“若能认清转处,那就是随着流转而认识本性,识得自身本性,当下虚空粉碎,大地平沉,万般皆无,还有什么喜和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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