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针自肩窝拔出,三分之一处已然全黑。面色浮肿的老者对着侍女捧着的烛火,细细看过银针,又命人将床帷后之人身上的银针全部拔出,没有一根针是原样。老者疲惫叹息,汗水湿透了背后的衣裳。
“不可随意挪动。”老者警告侍女后,颇为艰难离开房间。
外头等待许久的李烜立即走过来:“如何?”
“凶险异常。”韩御医抬起袖子擦拭脸上的冷汗,“脉象乱的不像样,方才用银针试毒,仿佛又有下蛊的痕迹。”
“可有法子?”李烜焦急问道。“小人才疏学浅,一时间已无良方。不过小人好友暂居上京,他医术超凡,小人拍马不及,或许他能有办法。”韩御医道。
“那快请来,她一旦平安,本王重重赏你们。”李烜稍稍松了口气,手中的扇子已然碎成两截。
“遵命。”
上官珏将平日管用的器物药材小心收好,一旁的贺葭一脸好奇:“师伯,我们真要去晋阳王府吗?”
“晋阳王派人来请,做不得假。”上官珏将药箱盖子合上,“待会进了王府,务必谨言慎行,容不得差池。”
“放心吧师伯,您说东,我绝不往西。”贺葭抢先一步将药箱背在身上,上官珏怕累着她,但看见贺葭兴冲冲的模样,还是任由她去了。
王府门前的踏垛较之寻常人家多了七八层,贺葭跟在上官珏身后,克制自己不四处张望,以免冲撞贵人。
传信的小厮进了门便将他们交由一位青衣蓝褂的侍女,对方领着二人穿廊过桥,接着又换了一名侍女后,贺葭和师伯才到了晋阳王所在的梨院,两旁的护卫人高马大,贺葭略抬眼,发现他们一脸凶相瞪着自己,她心中不悦,索性也瞪了回去。
侍卫们怔了怔,不敢相信这个小菜苗竟然敢和他们对视,没等他们回过味来,贺葭早已走远。
一派肃穆中,侍女先是撩起了保温的厚帐,接着另一名轻不可闻地推开门。温暖芬芳的气息扑面而来,贺葭忍不住深闻一口,甜滋滋的香气里夹杂似有似无的腥味,她皱了皱眉,跟随师伯的步伐进了房间。
隔断的弧顶落下锦帷,里面坐在床沿边的人影模糊不清,“是上官神医么?”
那人偏过身,声音极悦耳,倒有点像贺葭此前在勾栏里听小倌儿唱曲的滋味。
“神医不敢当,只是略懂得些皮毛,贱民上官珏见过晋阳王。”上官珏规规矩矩跪地磕了一个头,贺葭见状也跟着师伯,半知半解地磕头,声音清脆,“草民贺葭见过晋阳王。”
“都快起来罢。”那人往二人所在处而来,侍女拉开锦帷,贺葭好奇看去。晋阳王真真生了张好面皮,唇红齿白,眉目间自带一股风流情意,只是眼下休憩不整,形容憔悴,双眼中还可看见几缕血丝。
见到上官珏,李烜眼中重燃希冀,“上官先生,请快进来。”上官珏步入里间,贺葭亦紧随其后。
越往那床,血腥的气息越发浓厚。李烜看了一眼床畔的侍女,对方立即拉起床帷。
“啊!”
见到床榻上濒死的人,上官珏不免惊呼,甚至差点儿往后仰倒,贺葭从未见到师伯如此失态,李烜亦紧张万分,“先生,可是有何不对?”
上官珏定眼看了又看,而后方才收拢神智,“非也,这位姑娘,与小人的一位故人,略为相似。”
李烜闻言冷下眼,有些不悦,但转眼收起了戾气,故作和颜悦色:“原来如此,还请上官先生不要有所保留,治好以后,本王愿酬以金千两,并点沧州所有药行地契。”
上官珏慌然跪地,“王爷,这实在太贵重,草民恐难承担,草民必定竭尽全力。贺葭,将箱中的红木八角盒拿来。”
贺葭立刻卸下药箱,将师伯所需之物递给他。
一旁的侍女搬来圆凳,李烜示意让上官珏坐下。他正欲将丝线缠绕在冯云景腕子,李烜出言阻止:“听闻悬线之法常有差错,不如切脉罢。”他从怀中掏出一块细软的帕子,小心盖住冯云景的手腕,“请。”
上官珏只好收起丝线,点了点头,手指搭好。
半柱香后,上官珏收回手,犹豫片刻:“王爷,接下来草民用针刺入这位姑娘的要穴,催活凝郁不动的死血。此一项需要脱去衣物,还请王爷回避,小人亦然,将有我身边的徒儿代劳。”
“好。”李烜毫不犹豫答应。
“草民现拟一方,再请王爷按照药方所需备齐药材。末一项,请王爷尽快购入城中上百年的老参,捣碎后以三兑一的热汤冲之,需得有整整一浴桶的分量。”
李烜让侍女拿来纸笔,待上官珏写好后又召来府中管家,原话传下,并将墨迹未干的药方交予管家,“遵照上官先生所说备齐,切不可怠慢分毫。”
不过一会儿,李烜只留下一位可靠的侍女,出了房间,侍从早就备好了椅子,但他神色担忧,丝毫没有安心坐下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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