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柔拿着小油菜走回灶台边,萧翊生好火,还将那片收拾得很干净,符合他一惯的脾性,有莫名偏执的追求。
她放菜下锅,油锅遇水发出刺啦声,过后,厨房里很安静。
方柔忍不住问:“你怎么学会生火了?”
萧翊清洗着肉块,流水发出轻微的声响,“几年前大业水灾,我在当地待了半年,一开始什么也不知道,靠不得旁人,自然得靠自己,硬学。”
方柔轻轻铲动油菜,“哦……”
萧翊站起身,将肉块装好,走到她身旁放下碗。
“你不也学会下厨?”萧翊笑着望向她,“待会儿尝尝手艺。”
方柔下意识道:“你别……我不太会。”
萧翊笑:“你下厨,我能尝到也算是件幸事。”
方柔手一抖,无意识间捏紧了锅铲的木把。
萧翊低声提醒:“要糊了,加些水出锅吧。”
方柔一时手忙脚乱,四处找碗,萧翊拿起一个,不紧不慢地递到她面前,她忙将油菜乘出锅,萧翊又自然地接了过来。
“闻着还不错。”他边走边说,将油菜搁到一旁。
方柔咬唇:“你别在这里。”
萧翊挑了挑眉,方柔心虚道:“你在干扰我。”
萧翊:“我刚刚帮了你。”
方柔哑口无言,只得任由他继续留在厨房。
腌肉蒸上锅,豆腐是红焖的做法,屋里一时飘香四溢。
乘乘闻味而来,站在门边感叹:“阿娘,我饿了。”
方柔正把豆腐起锅,嘴里道:“可以开饭了,乘乘去把碗筷摆好。”
乘乘乖巧地应了一声,萧翊已将菜端了出去。方柔端起油菜跟在他身后,三人坐在小圆桌上,乘乘已动筷。
方柔刚刚在厨房忙碌,鬓边的碎发被汗打湿,贴在脸侧,她随意挽起长发,寻常的打扮也难掩清丽容色。
萧翊没起筷,凝望着方柔出神,他有一阵冲动,盼望这一刻能够永恒存续。
方柔察觉到他的目光,垂下脸,细声说:“吃饭吧。”
她夹了一块豆腐,尝了一口,下意识道:“这豆腐应当合你的口味。”
说完,她一怔,那豆腐滑落在碗里,更不抬头。
她瞧见萧翊的手指伸到了面前,一双木筷在他手中却变得格外优雅,他夹了一块,伸碗来接,咬下一口。
“乘乘,你娘亲的手艺不错。”
那阵久违的喜悦自心头蔓延,萧翊在这刻意识到,他当年错过了什么。
乘乘不免嫌弃:“翊叔,你真不挑食。”
方柔抬手给她敲了个脑蹦,瞪一眼,乘乘吐了吐舌头,继续扒拉饭。
一顿饭吃过,方柔准备收拾,萧翊挽起袖子帮忙,她“哎”了一声:“不用了,你早点回去吧。”
萧翊只看了她一眼,默默拿了碗筷就往厨房走。
方柔一怔,紧跟上前,就见萧翊已将碗筷放进盆中,她忙拉着他的胳膊,再不让他献殷勤。
“你真的不必如此,我会留你吃饭,只因不想再绞尽脑汁应付乘乘的追问,你别多心。”
萧翊道:“阿柔,我只是觉得你这些年受了很多苦,想帮你做些小事。”
方柔摇摇头:“你想多了,我离开你之后并不觉得日子苦,你不必对我产生不该有的愧疚。”
她走上前,将萧翊拉开,独自坐在了木盆旁,“其实这就是普通人惯常过的日子,很平淡很枯燥,没有那样多的下人围绕伺候。萧翊,我生下来过得都是这样的日子,我从不觉得苦。我知道你不一样,我们生来天差地别,本就不该产生交集。”
她缓声说着,最后又下了逐客令,“所以,你办好正事也无需再纠缠,尽快离开宁江吧。”
萧翊张口欲辩,忽而又意识到方柔并没有说错。
她似乎从没有在他面前主动要过东西,除了那虚无缥缈的自由。
他蹙眉,站在门边看了许久,这才转头出了院子。
方柔沉声一叹,慢慢将厨房收拾妥当,再出门,天已黑透。
房里点了灯,乘乘在桌前书写,萧翊坐在一旁,手里握了她做绣活时的尺板,他不时拿那尺板轻拍乘乘的胳膊,仔细地替她纠正姿势。
乘乘没抱怨,心无旁骛地温书,萧翊不时与她讲解,她便聚精会神地听着,目光里都是崇拜和好奇。
方柔站在院子里静静打量着这父女二人,心中泛起一丝惆怅。
也正是此际,远天忽而起了一簇冷烟,方柔无意中转眸瞧见,心底一沉。
她下意识转头望向萧翊,见他仍专心拿着本书与乘乘拆讲,这才松了口气。又蹙眉盯着那逐渐散去的冷烟看了许久,起烟的地点在城外……
她太过专注,以至于没有察觉,萧翊已在不经意间抬眸看了她好几回。
……
城外野渡,渔船拴成一排,水面灯火昏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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