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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他瞧见这孩子的第一眼,她奄奄一息地被稳婆抱着,似乎呼吸都要去了全部力气。
直到他抱起她,她才开始发出一些声响,而很快地,这属于新生婴孩的生机逐渐消失殆尽。
无人敢说话,屋里跪满了人,春桃早因惧怕惹了萧翊的忌讳止了哭。
在极静的内室,女婴的哭声渐渐成了最后余留的动静。
而也不过是一息过后,哪怕萧翊再不愿,可这一瞬时机从他指缝溜走,他没能留住那孩子的声音。
她一动不动了,本就一直闭着眼在抽泣,最后那绵缓的呼吸渐渐变慢、停下……萧翊怔然地望着怀里的小人儿,他眼前一黑,猛地趔趄,何沉心底大惊,忙上前抵了一把,萧翊这回没再叫他滚开,他在那刹有了头晕目眩的震然。
“满满……”他低声唤着,他在叫她的乳名。
方柔闻言,心猛地一沉,她慢慢侧过身,神色复杂地望着萧翊的背影。他的肩膀松塌下来,像是忽然被人抽去了全身力气那般,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萧翊。
她看着他,唇角微颤,本还打算说些话,谁知萧翊的脚下一软,差些半跪下地,何沉又是一惊:“殿下!”
他托稳了萧翊的身子,没让他完全跌跪在地,随后他伸手要接过那孩子,谁料萧翊忽像惊弓之鸟那般猛地一推,何沉后顿几步,差些撞上屏风。
也正是这一刹,萧翊顺势抽出了他腰间佩剑,耳畔响彻嗡鸣,他的神思遁入混沌。
电光火石之间,方柔闻到一阵极浓的血腥味,她的眼前漫上腥红,可怖的惨叫声后,有人接连倒下。
那血溅上了萧翊的脸,斑斑点点挂在他的眼睑之下。
求饶声四起,方柔瞠目结舌,浑身轻轻颤抖着,眼看秦五通捂住脖子,死死地盯着她的方向,眼神里满是不甘和怨恨,死不瞑目。
方柔心底一沉,挣扎着半撑起身子,在萧翊再挥剑的刹那低喝:“萧翊!”
他身子一顿,身势甚至带了些惧怕那般,缓缓地回过身。
方柔又是一怔。
萧翊的脸上只有绝望和冷漠,那簇殷红在他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刺眼,直到他瞧清楚方柔的模样,表情又染上一丝哀恸。
他持剑伫立,怀里仍托着那早已没了生息的孩子。
方柔心中震然。
过了良久,这才颤声:“别再作孽了。你就算连我一块杀了,这孩子也再回不来。”
长剑应声落地。
萧翊不可置信地望着方柔,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那般。
“阿柔,你、你说什么?”
方柔下意识瞥了眼他怀里的孩子,忙挪开视线,声音仍在发抖:“你没想过么?或许这孩子没了是好事,你不是说天不伐你么?萧翊,话别说太满,只是时候未到。你看,这可能就是我们的报应,是你的报应。”
她全凭本心,将这些时日以来的冤屈和愤怒一股脑都发泄出来。
他将这腔无能为力的怒火波及到其他人,只为了惩罚他自己的过错,他们之间流的血足够多了,方柔承受不起。
她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她而死。
原以为秦五通好歹逃脱了他的发难,如今看来,多得是她并没有看透彻的事情。萧翊留着他定有其他图谋,而非如阿妩所言他忽然想通手下留情。
萧翊脚步困顿,他惊诧不已,望着方柔迟迟不动。
方柔继续道:“萧翊,这孩子死在你怀里,是我的报应。迟早我也会死在你手里,这是你的报应。”
“啪”得一声,那根弦好似突然间就崩断了。
萧翊望着方柔,她仍很憔悴,说出来的话语怨怒无比,像长满刺的荆棘狠狠地抽进他的心里。
也正是他心前闷疼之际,一股浓稠的血腥味在口中蔓延。
萧翊杀过人,他对此并不陌生,只是,他向来只闻过别人身上鲜血横流时的气味,那是他步步为营,是他登上权力之巅,是他为皇帝肝脑涂地铺平道路时的战利品。
而现下,那是一股裹挟着剧痛和震撼的味道,从他心头那无名伤痕渐渐涌出,他从不知晓,原来心痛并非一种比拟,而是真实存在的酷刑。
他的心被人剖开了那般,那个刽子手是他的阿柔。
他的嘴角溢出一丝殷红,方柔一怔。
萧翊刚开口,大股鲜血从他嘴边涌出,霎时染红了他的前襟。
方柔倒抽一口冷气。
也正是此际,萧翊手一松,眼前蒙黑猛地朝前栽去,室内响起了何沉和冯江的惊呼。
◎说谎的人不止要吞针◎
方柔冷眼瞧着萧翊栽倒在床前, 那孩子从他怀里滚落,所有动静都戛然而止。
何沉和冯江合力将萧翊扶稳,何沉不解地望向方柔,可她别过了视线。
她仍很虚弱, 脸色苍白憔悴, 表情却很沉静:“冯管家, 殿□□思不济,劳烦你将事情办妥当免叫大家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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