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与她对坐谈笑的是他那般。
他浅尝辄止,又放了筷子,漱过口,再无心享用。
看方柔吃饭是一种享受,她总是十分捧场,并不挑嘴,平平无奇的菜品也能被她吃出山珍海味的感觉,萧翊看在眼里,胃口不自觉间也变得很好。
可自从方柔离开后,他已许久没再舒心惬意地吃过一顿饭。
他转眸的刹那,方柔却恰好抬起头,作了个放松的姿势,无意间往楼上一瞥。
虽小窗只开了道窄窄的缝,可萧翊清晰地瞧见方柔嘴边的笑意霎时僵住了。
裴昭察觉到方柔脸色不对,顺势回头,在他望过来的瞬间,雅间里的人早已起身离去。
何沉默默跟在萧翊身后,门外是陪着笑脸的掌柜。
“殿下今日吃得可满意?多有不周,望您担待体谅。”他跟在萧翊身后两步,亲自送别贵人。
“孤没胃口。”萧翊沉声,忽而停了步子,“后厨可备着鲜奶?”
掌柜一怔,虽不知萧翊意欲何为,快声答:“回殿下,日常都备着,南方菜系有时以鲜奶为……”
萧翊一抬手,并不想听他啰嗦。
“做一份奶糕。”他又提步,朝另一侧楼梯走去。
掌柜忙跟上:“殿下,这……奶糕送去何处?”
何沉按住了掌柜的肩,不叫他继续跟随,俯身在他耳畔低语几句,只见掌柜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地望向何沉,支支吾吾不敢言语。
何沉冷声:“掌柜手脚可得快些,还有,该怎么说怎么做,无需我提点了吧?”
掌柜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头点得跟拨楞鼓似得,领了命快步往后厨奔去。
方柔紧紧盯着那扇小窗的缝隙,心绪不宁,手里的动作也停了停。裴昭见她魂不守舍,可方才转过头去却并未瞧见异常。
他原想拦住小二,打听那雅间里客人的来历,可传菜的伙计却恰好端来了一份新出炉的奶糕。
糕点光滑白嫩,像水豆腐般令人食欲大开。
方柔瞧见那碟子上的食物,霎时间脸色大变,双手紧紧地绞在了一起。
裴昭蹙眉:“小二哥,你上错了。”
他一笑:“客官,今日小馆酬宾,点了海味的贵客都赠奶糕,您且慢用。”
说罢,他甩了裴昭的纠缠,转身一溜烟没入了人堆里,快步回了后厨。
裴昭觉得古怪,刚打算喊来掌柜,不料方柔低声阻止:“阿弈,算了。”
他转头看着方柔,担忧道:“小小,你担心是殿下?”
她摇了摇头,轻叹:“不重要,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如果真是他,咱们必然查不出破绽。若不是他,日后此事传扬出去,反倒叫他得意自满,耻笑咱们杯弓蛇影。”
“我知晓萧翊想吓唬我,想提醒我京都是他的地界,可我偏不让他顺意……你瞧不出来么,大庭广众之下,他也不敢拿我们怎么样,只得用些小手段。这是好兆头,只叫我再次明白过来,他也有所忌惮,并非能够只手遮天。”
说罢,方柔浅浅一笑。
裴昭喜出望外,本还以为方柔会将此事放在心中,不愿与他吐露忧愁。
不料她竟毫不在意,甚至极其看轻萧翊试探的小手段。
于裴昭来说,他与方柔心有灵犀,一人之下的宁王再跋扈又能如何?
萧翊始终头顶天子,并非掌握至高无上的权力,而今他是身负军功的朝廷重臣,而方柔是他有圣命婚约的妻子,萧翊哪怕心中多恼怒,也再无可奈何。
“阿弈,我已吃好了,咱们回家去。”方柔又轻声说了一句,裴昭怦然心动。
方柔称将军府为家,不久之后,那里就是他与方柔的家。
他心中大为满足,笑意藏不住地挂在脸上,大方地给了伙计一块碎银,嘱咐无需找零。
方柔瞪着眼睛,嗔怪:“那可是钱啊!”
裴昭笑着将她拉起,“无妨,我心底欢喜。”
她抬手轻锤上他的肩,摇头叹气,任由裴昭握着她的手离了席。途径帐台,掌柜赔笑送客,嘴里快:“二位觉着菜品可好?”
裴昭笑着点头,本想夸几句,谁知方柔先踏出半步,含笑道:“菜肴色香味俱全,只是,最后那道甜点差强人意。”
掌柜脸色一滞,嘴角忍不住地颤了颤,心虚道:“姑、姑娘觉得哪里不妥?”
方柔冷笑:“面上看着好,里头倒像藏着毒,我嫌脏。”
这几句分明在指桑骂槐,掌柜不解其意,又听方柔口无遮拦说什么□□、嫌脏,生怕其他食客听了去,忙高声压去她的话头。
“姑娘切莫胡言!你若不喜,这单买卖我白送你便是!”
方柔一哼:“倒也不必,我并没吃那糕点,掌柜自可留着喂狗去。”
裴昭忍着笑意,跟在方柔身后出了竹南小馆。
回将军府的路上,方柔再没提起饭席间的不愉快,坐在马车上不住撩着帘子朝外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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