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一百遍也记不住。我不嫌你麻烦,更不要你照顾,只求你赶紧长得胖些。”舒念推他,“今儿有锅子,起来吃饭去。”
晚饭摆在梨花树下,夏夜风凉,远比白日舒爽。棠木小桌上,一只鱼头豆腐炖锅咕嘟冒炮,汤色雪白,豆腐鲜嫩,好不诱人。
舒念取匙尝一口,赞一声“好鲜”,见崔述拖拉过来,拉他挨着自己坐下,将剩的半匙喂给他,“怎样?”
崔述老实咽下,“好喝。”
舒念分一对竹箸过去,“多吃些。”自己提箸吃饭,好一时吃得饱胀,再喝汤时,却见崔述把一碗饭扒过来又过去,没几颗落肚,奇道,“怎不吃?”
崔述身上虚空,心内烦躁,却不知从何说起,只鼓腮不语。
舒念取过他面前饭碗,舀鱼汤泡饭,举匙喂他,“大人赏脸吃一口?”
空落落的一颗心瞬时满盈,虚空消退,理智回笼,难免羞愧,“我自己来。”
“今日我伺候大人。”舒念盈盈微笑,“明日大人伺候我,轮班儿。”
崔述不由自主张口含了,鱼汤鲜美,米饭软糯,咽入喉中,便似咽下一口繁华的人间烟火,鲜活的生机勃勃滋长,生涩吐出一口气,“咱们轮班。”
番外:弥补
舒念从书房钻出来时,漫天红霞,烧灼了大半边天,空气却是冷的,吸一口气,如寒冰入腹,不由一个哆嗦,“突然就冷得这般邪门?”
“早起刮风,就冷了,咱们府里笼着地龙,您才没察觉。”小丫头上前,捧一件斗篷给她。
舒念接过,自己披上,“阿琰呢?”
“还在校场网笼子里抓鸟呢。”小丫头抿嘴微笑,“午后嬷嬷送过去,刚打发人过去接,说是不抓完不回来。”
舒念皱眉,“四岁大小崽子,一次抓完二十只鸟,怕不是疯了,叫许铤去,再不肯挪动,打一顿拎回来。”
一顿足回院中。起炉子搓汤团,刚刚搓出六颗,门外吱哇乱叫,大门“哐”一声响,自外撞开,许铤提一只手舞足的大汤团进来,掷在极厚的长毛地毯上,落地无声。
大汤圆扑腾半日爬起来,肉鼓鼓花里胡哨一张脸,汗一层泥一层,两只小爪子乌漆抹黑。
舒念忍俊不禁,“阿琰你这是去滚泥潭了?”
大汤圆羞愤难当,待要不理她,一日未见亲娘又依恋得紧,四脚着地爬到舒念膝前,“娘亲终于出来了?”
“什么叫‘终于’?”舒念点一下微翘的小鼻头,留一个白白的糯米粉印子,“我去了很久?”
“久啊……”大汤圆眼睛眨巴眨巴的,“午时都没陪我吃饭。”
“我没陪阿琰,却知阿琰吃了一大只羊肉包子。”舒念把一个“大”字拖得极长,“还有牛肉煎饼,水煎饺儿。”她忍不住摸一把圆滚滚的小肚子,“那么多,都装哪儿去啦?”
崔琰被她挠得痒痒,身子一倒歪在地毯上,四脚朝天,奶声奶气咯咯笑,“都变成气力了。”
舒念头回听到这等别致的形容,越发哈哈大笑,扑将过去将大汤圆搂在怀中搓揉,往那肉嘟嘟的脸上又涂上一层白面粉,“宝贝小心肝”一顿乱叫。
正闹得不像样,许铤清清嗓子,大声道,“大人回来了。”
舒念一抬头,果然见崔大人一身亮瞎眼的九鹤凌空,披墨蓝斗篷,立在廊外阴影中,不知来了多久了。
舒念忍着笑,捋捋头发,推一把大汤圆,“你老子回来了,请安去。”
崔琰不情不愿爬起来,磨磨蹭蹭走过去磕头,“儿给阿爹请安。”
崔述嘴唇一动,“起来吧。”越过崔琰,走入室内,挨着舒念坐下,“做什么呢?”
“搓汤圆。”舒念笑意仍未敛尽,吩咐侍女,“送滚热的水来。”便走过去一把抱起崔琰,没头没脑一顿乱亲,“乖乖去洗洗干净。”
崔琰被她亲得格格发笑,四脚并用,盘在她身上。一时热水送来,舒念便去拧巾子洗汤圆。
崔述皱眉,看一眼崔琰,“自己去洗。”
崔琰瞬时老实,从亲娘身上爬下来,立在盆架前还没到盆子高,踮着脚尖洗得十分艰难。
舒念难免不忍心,却不好扫崔大人威风,只能仍旧搓汤圆去,很快做得,下在锅内,回头却见崔述坐着问崔琰功课。
崔琰肉鼓鼓的脸瘪了一半,“抓了十只。”
崔述双眉微敛,“这么少?”
崔琰埋怨看一眼舒念。舒念上前,趁崔琰耷拉着脑袋反省面壁,向他老子使一个哀求的眼神,“过来吃汤圆。”
崔述只得作罢,“去吧。”
汤圆是黑芝麻馅的,兑了秋日桂花蜜,香甜软糯。崔琰吃了一大碗,他老子倒只用了两颗。
饭毕舒念塞给崔琰一本薄册子。大字不识的崔小公子翻了半天,睁眼瞎,“娘亲画这许多草做甚?”
崔述半路接过,竟是一本手绘药典入门,忍不住看一眼舒念,“躲在书房几天,就忙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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