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觉崩溃,恼羞成怒,高声叫道,“那便让我去死,又关你什么事?”
舒念看清他满面狼藉,本有些后悔莽撞,却被他一句话激得越发生气,憋了一整日的郁闷之气汹涌而上,口不择言,冷笑道,“甘仙子一死,你也不想活了,真是鹣鲽情深,叫人羡慕。”
崔述昏乱中被她一言定住,怔忡许久,掀被坐起,漫天暴雨声中,一个身子瑟瑟发抖,一时竟分不清是气的,还是病的。
舒念话一出口便有些后悔——崔述病中胡言,怎的自己也跟着犯浑?一时却拉不下脸道歉,只能生生绷着。
崔述忽然掀被下床,却连鞋也不穿,赤着双足,直愣愣往外走。
这一下把舒念唬得三魂六魄齐齐离家出走,急道,“阿述!”
崔述听而不闻,屋室狭小,两步到头,便见他一把拉开屋门,暴风携雨,袭面而来。
舒念再顾不得许多,扑身上前,一把将他从雨地里拉回来,终是迟了半步,多半个身子湿透。舒念自身后抱住,只觉他一个身子不住战栗,一时间追悔莫及,“是我说错啦,你别生气。”
崔述战栗立止,不言不动。舒念正待拉他回去,怀中人忽然摇晃一下,仰面便倒。
舒念正抱着他,勉力撑着他不倒在地上,只觉怀中躯体沉重至极,浸透凉水的面口袋子一般,全无半点气力,大惊失色,“阿述,你怎么了?”
崔述喘息一时,坚决推开舒念,挣扎着站直身子,又去拉门,“我要回家。”
雨势逼人,沁凉的水雾一阵接一阵,扑面而来。舒念抢先一步,一足踹上门,恐他再往外跑,张开双臂,整个身子贴在门板上,无奈道,“你家在哪儿啊?”一语出口,恨不能给自己一个嘴巴,“等你好一些,我陪你回去。”
崔述怔住,恍惚笑道,“不错,哪里还有家——”只觉目中沉重,奋力一眨,便有泪珠漫过干涩滚烫的眼眶,簌簌坠落。
舒念平生第一回见他清醒时这般直白哭泣,心间活物如被雷击,疯狂撕咬,疼得眼前都迷离起来,一步逼至他身前,将他张臂环抱,“阿述,阿述。”
崔述由她抱着。他这一生,拼尽全身气力,唯独想在她面前做像模像样的小吴侯,却在这个大雨夜里,让锻剑阁黑屋里那个终日默默哭泣的苏述原形毕露。
人生逆旅,挣扎半生,行至今日,空余一袭风雨,一身孑然。
崔述轻轻发笑,坚决地推开她,勉力扶着桌案,跌跌撞撞移回床上,“夜深雨大,叨扰一日。小舒大夫放心,崔述旁的没有,唯独内功深厚,区区风寒,明日便好。”
舒念被他气得一个倒仰,却见他闭目不语,自己束手无措,只能呆呆陪坐。
崔述皱眉,渐渐辗转,忍耐一时,忽然坐直身子,“你——”一语未毕,张口便呕,乌黑的药汁混一股难言的怪味,冲口而出,尽数呕在舒念身上。
崔述看她遍身狼藉,只恨没个地缝可钻,他心中激动,倒把自己憋得脸红头涨,越发干呕不住,犹记得撵她,“你走,别看。”
舒念摇头,避到帐子后面去换衣裳。再出来时,崔述已冷静下来,靠在床柱上,神情恍惚,见她过来,惶惑道,“念念。”
舒念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怎么,我刚才不还是你的小舒大夫么?”
崔述抿一抿唇。
舒念重起炉子煎着药,自己挨着他坐下,想了想要打破今日僵局,只能实话实说,“今日甘仙子与你说那些话,其实我不太高兴。”
崔述不由自主往后缩了缩。
舒念扯出他藏在被中的一只手,一根一根掰开紧握成拳的手掌,“我没有怪甘仙子,我是怪我自己。”她低头一时,鼓足勇气,抬头看他,“我喜欢你,阿述,很多年前就喜欢你,迟了这么久,今日被甘仙子抢先,是我不好。”
崔述倏然抬头。
舒念抬目,与他直直对视,一字一句,认认真真,“我既喜欢你,便不喜欢你生病,不喜欢你心里难受却不告诉我,不喜欢你背对着我哭,更不喜欢你离我远远的。阿述——”
舒念微笑,“我喜欢你好好的,永远与我在一处。”
作者有话说:
明晚九点《归家》
归家
◎只想让你好好看看我。◎
崔述怔怔看她,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以为自己入了梦境,又或是在极痛之中,生出一个幻像欺瞒自己——应是假的, 若非如此, 为何天地间只余一片血脉涌动的混响?
他必须击碎这片魔障, 却终于狠不下心, 咬牙道, “你说什么?”
舒念活了两辈子,唯独表白这一回, 满怀柔情, 却落得这般回应,绷不住老脸一红, “我不说了。”一辈子说一次都嫌多,还两次?
崔述如坠深海。
果然——
却终于从心底里生出不甘来, 反手扣住她手臂,狠狠掐着,厉声道, “你再说一次。”片时气弱, 小声哀求,“求你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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